乌托邦【世界名著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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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托邦【世界名著阅读】

资源简介

乌 托 邦
〔英〕托马斯·莫尔 著
目 录
托马斯·莫尔向彼得·贾尔斯问好的信…………………… 2
《乌托邦》第一部——杰出人物拉斐尔·希斯拉德关于
某一个国家理想盛世的谈话,由英国名城伦敦的
公民和行政司法长官、知名人士托马斯·莫尔转述 …7
《乌托邦》第二部——拉斐尔·希斯拉德关于某一个国
家理想盛世的谈话,由伦敦公民和行政司法长官
托马斯·莫尔转述………………………………………49
关于城市,特别是亚马乌罗提城 ………………………………52
关于官员 …………………………………………………………54
关于职业 …………………………………………………………56
关于社交生活 ……………………………………………………61
关于乌托邦人的旅行等等 ………………………………………66
关于奴隶等等 ……………………………………………………89
关于战争 …………………………………………………………97
关于乌托邦人的宗教……………………………………………106

托马斯·莫尔向彼得·贾尔斯
问好的信
几乎隔了一年,亲爱的彼得·贾尔斯,我才寄给你这本
关于乌托邦国的小书,为此感到颇不好意思,我相信你盼望
在一个半月之内就得到此书的。当然你知道,我无须为这部
作品搜集材料,也不必为材料的安排操心。我只须把在你陪
同下拉斐尔②所讲的东西重述一下。因此我没有理由花气力
在叙述的文体上,他的语言本是不加修饰的。首先,那是匆
促间临时的谈话;其次谈话人对拉丁语不如对希腊语精通,这
是你清楚的。所以我的文体越是接近他的随意朴质风味,越
是接近真实,而只有真实才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必须注意,也
实际上是注意了的。
我承认,亲爱的彼得,既然这一切准备工作使我无须过
于辛苦从事,我就没有什么剩下要做的了。不然的话,材料
① 彼得·贾尔斯 (Peter Giles,1486—1533)—— 生于安特卫普
(Antwerp),法兰德斯(Flanders)人文主义者,编著家。——中译者
② 拉斐尔——全名应为:拉斐尔·希斯拉德(Raphael Hythloday),因此
在本书中亦简称希斯拉德。《乌托邦》中人名及地名多杜撰,此处除拉斐
尔系借用教名外,希斯拉德是用希腊语构成,大意可能为“空谈的见闻
家”。——中译者
托马斯·莫尔向彼得·贾尔斯问好的信 3
的收集和整理都会要求一个不平凡的、有学问的天才家去付
出大量的时间和辛勤劳动。如果材料要写得又准确又雄辩,我
不可能用任何时间和辛勤劳动来完成这件任务。然而,事实
上,我要为之大量流汗的辛苦事取消了。既然我所唯一要做
的是写出我所听到的东西,那就没有什么困难。
可是要完成这件微不足道的任务,由于我有些其他的任
务,我几乎挤不出时间。我经常忙于法律任务,或是辩护,或
是审理,或是作为公断人进行裁决,或是以法官身份作出判
断。我对甲作礼节性的拜访,又找乙处理事务。我差不多整
天时间都在外为别人的事牺牲了,剩下的时间用于我一家人。
至于为我自己,即是说,搞学问,就一点时间没有了。
当我回到家中,我必须和妻子谈话,和孩子聊天,和管
家交换意见。这一切我都看成是事务,因为非办不可——如
果你不想在自己家中做一个生客,就非办不可。再则,不管
是由于天然的赐与,或是来自偶尔的姻缘,或是出于自己的
选择,他们是和你一辈子相处的,你对他们务必采取极愉快
的态度,只要你不溺爱,也不把管家纵容到变成主人一般。
整日整月乃至整年便在以上所说的这些活动中消失了。
那么,什么时候才找到空闲来写东西呢?我还未一字提到睡
眠,甚至未一字提到吃饭。对许多人说,吃饭所花时间不下
于睡眠,而睡眠差不多消耗一个人的半生!因此,我所获得
的仅有时间是从睡眠和吃饭偷来的。因此,我慢慢地(由于
这笔时间是不多的)但终于(由于这笔时间还是有些顶用)完
成了《乌托邦》并把它寄给你,亲爱的彼得,请你过目并提
醒我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4 乌 托 邦
在这方面我并非完全不信任自己。我但愿我会有足够的
智力和学问,如同我有不是太坏的记忆力一样。然而我不敢
自信什么也没有忘记。如你所知道的,我们聊时,我的孩子
约翰·克莱门特①,也跟我们在一起。凡是多少有益的谈话,
我都要他在场,因为这棵幼树已发出希腊拉丁文学的青条,我
盼望基一天有丰富的果实。关于乌托邦有一个细节,他使得
我感到不能确定。
据我的回忆,希斯拉德断言架在亚马乌罗提城②阿尼德
罗③河上的桥共有五百步长。可是我的约翰说,应该减去两
百,因为这条河不超过三百步宽。请你把这个问题回想一下。
如你同意他的说法,我就采取一样的看法,自己认错。如你
记不起,我就照自己所似乎记得的写,如同我实际上已写的
一样。正由于我要避免在这本书中有任何错误,因此,如有
任何一点难以肯定,我宁可照假直说,不必有意造假。因为
我但愿做老实人,不愿装聪明人。
但是,上述缺点你不难补救,假使你口头或书面问一问
拉斐尔本人。另有一个疑问,你也必须请教他,那不知是我、
是你、还是拉斐尔三人谁的过错更大所引起的一个疑问。我
① 约翰·克莱门特(John Clement)——从莫尔问学,并与其养女结婚,
精通希腊语,后业医。——中译者
② 亚马乌罗提(Amaurote)——用希腊语成分杜撰,意指“晦暗的”或
“不清楚的”城,依稀模糊,不必确有这样的城,亦可能同时影射多零的
伦敦城。——中译者
③ 阿尼德罗(Anyder)——用希腊语成分杜撰,意指“无水的”。“无水
的”河即不存在的河。——中译者
托马斯·莫尔向彼得·贾尔斯问好的信 5
们忘记问,他又未交代,乌托邦是位置于新世界哪一部分。我
很遗憾,这点被忽略了。哪怕为了获得这方面的资料要花一
大笔钱,我也愿意。这是因为我感到惭愧,我竟不知道我所
畅谈的这座岛在哪一个海里,而且我们中间有几位,尤其是
一位虔诚的职业神学家,渴望访问乌托邦。他并非出于无聊
或好奇想到新地方观光,而是有意促进在那儿已幸运地开始
的我们的宗教。
为了按照适当的方式进行他的计划,他已决定设法由教
皇委派他去,并且获得乌托邦主教的名义。至于必须向教廷
提出申请,这个顾虑对他不是阻碍力量。他认为这个申请是
圣洁的,不出于为名为利的动机,而是虔诚所驱使。
因此,亲爱的彼得,请你和希斯拉德取得联系,方便的
话当面一谈,如他已经离开就给他写信,务使我这部作品不
曾写进不真实的东西,也未遗漏掉任何真实的东西。我倾向
于这样想,能把原书交他一看就更好了。没有别人更比他适
宜于改正一切可能有的错误了。然而只有当他通读全书后,他
才可以作出改正。此外,通过这个办法,你会发现他对我写
这部东西是感到高兴还是不高兴。万一他本人要写自己的游
历经过,他未必愿意我来代笔。在宣传乌托邦国家这点上,我
当然不愿意比他抢先着笔,以致夺去他的叙述的新鲜花朵和
光彩。
可是,说老实话,我还未决定是否将本书发表。人们的
好尚是如此不同,有些人爱闹别扭,无情无义,偏执任性,所
以那些高兴快乐地尽量随心所欲去生活的人似乎远优于另一
些人,他们苦思焦虑,要发表读者能受益或欣赏的作品,读
6 乌 托 邦
者却对之加以蔑视,或并不表示感谢。
多数人对学问一窃不通,不少人瞧不起学问。无文化的
人对绝不是无文化的任何东西总认为不合胃口,把它排斥。一
知半解之徒把不是堆砌陈词废语的一切看成平凡无奇。有些
人只赞赏老古董;无数的人敝帚自珍。张三忧郁成性,听不
得笑话;李四又缺乏风趣,拿诙谐当禁条。还有些人头脑迟
钝,一听见讽刺话就怕,像被疯狗咬过的人怕水一般。又有
些人感情易变,可以坐下来表扬这件事,站起来表扬那件事。
这些人在酒店中一杯在手,评论作家的才华。他们任意
以权威自居,把每个作家的著作拿来谴责一番,攻击得体无
完肤。他们自己却很安全,如俗话所说,遭不到射击。他们
光滑玲珑,身上没有一根好人的毫毛能让你捋住。
再则,另外一些人如此不知感恩,因此,他们虽然很爱
一部作品,却对作者不怀一点好感。他们就象失礼的来客,受
到丰富筵席的款待以后,离开时酒醉饭饱,对邀请他的主人
竟不道谢一声。现在就去自己花钱办酒席招待这些人吧,他
们如此讲究味道,如此嗜好不一,如此善忘和不怀感谢之忧!
不管怎样,亲爱的彼得,你要和希斯拉德进行我所说的
事。日后关于这个问题,我还将充分自由采纳新的意见。然
而,我已花气力写完本书,现在聪明起来总是太迟啦。因此,
只要希斯拉德同意,今后在出版方面我要听从朋友们的建议,
首先要听从您的建议。再见吧,非常可爱的好友;向贤良的
嫂夫人致意。对我的友爱始终如一吧,我比以前更加爱你啦。
《乌托邦》第一部
杰出人物拉斐尔·希斯拉德关于某一个国家理
想盛世的谈话,由英国名城伦敦的公民和行政司法
长官、知名人士托马斯·莫尔转述
战无不胜的英王亨利八世①以具有模范君主的一切才德
而著名。他近来和尊贵的卡斯提尔国王查理②殿下在某些重
大问题上发生争论。为了就争论进行商议并取得和解,英王
派我出使到法兰德斯③去,伴随着独一无二的卡思伯特·滕
斯托尔④,他最近被英王任命为案卷法官,大家都为此感到高
① 英王亨利八世(Henry Ⅷ,1509—1547年在位)——当时英国和西班
牙在海外贸易上发生重大矛盾。在荷兰逐渐受到西班牙统治势力支配
后,英国禁止向荷兰输出羊毛。因此莫尔应邀出使调解争端。——中译

② 卡斯提尔国王查理——即查理五世(Charles Ⅴ),1516—1556年为西
班牙国王,1519—1556年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卡斯提尔为英语Castile
译名;西班牙语Castila,汉译作卡斯蒂利亚。卡斯提尔位于西班牙境内,
自十世纪起是一个独立王国,十五世纪后叶与阿拉贡王国联合成西班
牙。查理五世原为卡斯提尔国王,故这儿如此称呼他。——中译者
③ 法兰德斯——中世纪西欧的伯爵领地,区域跨今法、比、荷三国,当时
为欧洲织布业中心,需用大量英国输出的羊毛。——中译者
④ 卡思伯特·滕斯托尔(Cuthbert Tunstal,1474—1559)——英国官员,
莫尔的朋友。——中译者
8 乌 托 邦
兴。我不打算说什么恭维他的话。这并非担心一个朋友的见
证不易取信于人,而是由于他的正直及学问远过于我所能赞
扬,而且是众所周知的,无须我的赞扬。除非我要给人们以
这样的印象,如同俗语所说的,打着灯笼照太阳!
按照事先的安排,卡斯提尔国王委派的处理这个专案的
人员(都是非凡的人才)在布鲁日①接待了我们,组长为布鲁
日市长,一个庄严的人物,但他们左右一切的中心发言人却
是坦西斯② ③,加塞尔城 的教会长,口才具有素养,又得力于
禀赋,而且精通法律,是外交谈判能手,在这方面有天才,又
有多年经验。经过一两次会议,我们在若干点上还未能取得
一致看法。因此他们就向我们告别几天,到布鲁塞尔④听取他
们的国王的正式意见。
这时,我因事前往安特卫普⑤。我停留在该城期间,有一
个彼得·贾尔斯,是来访众客之一,又是所有他们这些人中
最受欢迎的一个来客。他当地出生,是一个有地位的荣誉人
物,然而却应该享有最崇高的地位,因为他年轻而学问和品
格两方面都很出色。他极有德行及教养,对所有的人都很殷
① 布鲁日(Bruges)——当时是羊毛纺织业中心,在今比利时法兰德斯
省。——中译者
② 坦西斯(George Temsice)——布鲁日城人,写过一本地方史,此外无
考。——中译者
③ 加塞尔(Cassel)——今法国西北部的城镇。——中译者
④ 布鲁塞尔(Brussels)——当时为“低地国家”首都,今比利时首都。——
中译者
⑤ 安特卫普——当时属法兰德斯,今为比利时重要商港。——中译者
《乌托邦》第一部 9
勤,而对朋友则胸怀坦率,亲爱忠诚,因此,在任何地方都
找不到一个人或两个人,能象他那样从各方面来看都称得起
是完美的朋友。他异乎寻常地谦逊,比谁都更丝毫不矫揉造
作,比任何人都更天真单纯而又不失为明智慎重。此外,他
的谈吐文雅,饶有风趣而不使听者感到不满。所以,我既和
他快乐相处,进行愉快的交谈,我对乡土的怀念就大为消失,
不象以前那样意识到和家人的别离,和妻儿的分手,我离开
他们已经四个多月,我曾是多么急于回到他们身边呀。
有一天,我在圣母院做礼拜,这是全城最美最拥挤的一
座教堂。我做完礼拜,打算回到住所,这时碰巧看见彼得和
一个外地人谈话,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面孔晒得黝
黑,胡须颇长,一件斗篷不介意地披在他的肩上。从他的外
貌和衣着,我看出他象是一个船长。
彼得一见到我,就走来和我打招呼。我正待回礼,他把
我拉到一旁,指着刚才和他交谈的那人,问我说:
“你看见那人么?我正要把他马上带到你那儿去。”
“非常欢迎,”我说,“为了你的原故。”
“不,”他说,“为了他的原故,如果你认识他的话。除他
外,当今没有第二个人能对陌生的人民和国家作出这样的报
道,我了解这是你急切想听的题材。”
“啊,那么,”我说,“我猜得不错。我一看到他,就断定
他是海船的船长。”
10 乌 托 邦
“可你完全错啦,”他说,“因为他的航行不象巴利纽拉
斯①那样,而是象奥德修斯② ③,或不如说象柏拉图 吧。这位拉
斐尔——这是他的名字,他姓希斯拉德——不但精通拉丁文,
而且深晓希腊文。他对希腊文下的工夫比对拉丁文还要深些,
因为他竭尽精力去搞哲学,他觉得关于哲学这门学问,拉丁
文中除了辛尼加④ ⑤和西塞罗 的一些论文外,缺乏有价值的东
西。他把祖先遗产留给家中兄弟们之后,由于急想看看这个
世界(他是葡萄牙人),就加入亚美利哥·韦斯浦契⑥一行,作
为他四次出航中后三次的游伴,始终跟随着韦斯浦契。这四
次出航,人人都已阅读到了。可是最后一次,他不曾同韦斯
浦契一同回来。他请求甚至要挟韦斯浦契同意让自己成为留
在第四次航程终点的要塞上二十四人中之一。因此他就留下,
可以随自己的意办事:他更热中于浪游,宁可生死付之度外。
他有老不离口的两句俗话:‘死后没棺材,青天做遮盖’,以
① 巴利纽拉斯(Palinurus)——古罗马诗人维吉尔(Virgil,公元前70—
19)所著史诗《伊尼特》(Aeneid)主人公伊尼斯的船上的舵手,曾堕海
失事,此处殆借喻为不高明的航海员。——中译者
② 奥德修斯(Odysseus)——古希腊诗人荷马(Homer)所著史诗《奥德
赛》(Od-yssey)的主人公,著名航海冒险家。——中译者
③ 柏拉图(Plato,公元前约428—约348)——古希腊哲学家,相传为了追
求知识,曾在国外广泛旅行。——中译者
④ 辛尼加(Seneca,公元前约4—65)——古罗马哲学家。——中译者
⑤ 西塞罗(Cicero,公元前106—43)——古罗马政治家,希腊哲学的普及
者。——中译者
⑥ 亚美利哥·韦斯浦契(Amerigo Vespucci,1454—1512)——意大利航
海家,美洲(亚美利加)从他得名。——中译者
《乌托邦》第一部 11
及‘上天堂的路到处远近一样。’要不是老天保佑,他这种态
度是会叫他大吃苦头的。可是,自从韦斯浦契离去后,他便
和要塞上的五个同伴航游了许多国家。一个意外的机会把他
带到锡兰① ②,又转到卡利卡特 ,在该处他便中碰到几条葡萄
牙船,最后很出乎意外地又回到本国。”
彼得说完后,我感谢他的好意,他花费了很大的气力,无
非要我和那人接谈,希望那人的谈话能使我高兴。我就转向
拉斐尔,互相致敬,说了生人初见面时惯用的一番客套话,然
后我们一同来到我的住所,坐在花园中草苔丛生的长凳上,我
们开始交谈起来。
拉斐尔描述说,自从韦斯浦契离去后,他和留在要塞上
的伙伴们,由于不断和当地人见面,对他们客气,渐渐获得
他们的好感,直到既不觉得从他们那儿会带来危险,而且实
际上彼此间产生了友谊,此外,还得到一位领袖的赏识和好
感(这位领袖何名,属于何国,我都记不起了)。由于这位领
袖慷慨好施,他和其余五个同伴得到充分的供应品以及旅费,
并沿途配给了一个可靠的向导,部分是水路乘筏,部分是陆
路乘车,被引到别的领袖那儿去,带有非常殷切的介绍信,请
求予以照拂。拉斐尔说,他们游历多日,到过各种城镇都市
以及熙熙攘攘、制度优越的国家。
① 锡兰——今作斯里兰卡。——中译者
② 卡利卡特(Calicut)——印度海港。萄萄牙航海家伽马(Vasco da
Gama,约1460—1524)绕好望角东航,曾于1498年到达此港。——中
译者
12 乌 托 邦
他说,诚然,在赤道的下方以及这条线两旁几乎远至太
阳运行所达到的地方,有热气不断熏灼的沙漠。到处无非一
片阴森可怖,草木不生,令人厌恶,栖息着野兽毒蛇,或者
和兽类一样野蛮有害的人。可是,稍微更向前进,风物就逐
渐较为宜人,气候不那么酷热,地面上长满可爱的青草,兽
类的性格也较为温顺些。最后,他们逢到人和城镇。在这些
城镇之间以及附近,并且和辽远的国家,都经常有水陆贸易。
拉斐尔说,当时他们有访问四下许多国家的机会,因为
凡是准备开出的任何航线上的船,都欢迎他和他的同伴搭乘。
他们在最初旅行的地方所看到的船都是平底,航行时用一种
纸草或柳枝编成的帆,也有时用皮革制成的帆。往后,他们
又遇见有尖龙骨和帆布篷的船,实际上全和我们的船一样了。
他们的水手善于使自己和海洋及气候相适应。但是据拉
斐尔说,由于他指点他们怎样使用指南针,他就获得了他们
异常的好感。他们以前关于这个东西是完全无知的,因此对
于信从海洋摆布,不免犹豫不决,而只有在夏季,才这样做
过。现在,他们依靠指南针,在冬季也不觉得可怕,这就过
于自信,反而招致危险。这样,本来认为会给他们很大好处
的东西,由于轻率,倒有给他们带来极大危害之虞。
拉斐尔谈及的他到过的每一个地方,说来话长,也不符
合本书的意图。我们也许会在另一个场合讲述他所说的故事,
尤其是任何对读者会有益的东西,首先是在那些文明共处的
人民中的明智慎重的法律条文,这是他所注意到的。因为,关
于这样的题材,我们热切地向他提问,他也同样乐意谈论。可
《乌托邦》第一部 13

是,陈腐的海客奇谈,我们不爱打听。西拉 和贪馋的塞利
诺② ③,吃人的雷斯特利哥尼人 ,以及类似的可怕怪物,这些
是极其常见的。可是,治理有方的公民倒不是随处可以遇见
的。
的确,拉斐尔既提请注意这些新发现的国家有许多不合
理的风俗,也详细举出若干点,我们的城市,王国以及不同
民族和人种都可以借鉴,用于改正自己的错误。我已经说过,
这些事例我必须留待另一个场合去叙述。现在我只想讲一讲
他所说的关于乌托邦人的生活方式和风俗,然而首先得讲一
讲引起他提到这个国家的谈话。
拉斐尔很明智地论及我们这半球的缺点,以及那半球的
缺点,他发见两方面都是缺点不少。他也对我们中间和他们
中间的明智措施作出了比较。他对每一国家的风俗习惯回忆
起来,如同在他仅一度到过的地方曾经住了一辈子。彼得用
如下的话对这个人表示了他的惊叹:
“啊唷,亲爱的拉斐尔,我不明白你何以不去依附一个国
王呢。我相信没有一个国王不欢迎你,因为你的学问,你对
各种风土人情的通晓,既给他以喜悦的心情,又可以向他提
供榜样,发出对他有所帮助的忠告。这样,不但对你自己极
① 西拉(Scyla)——古代希腊传说中的怪物,岩礁的化身,为害海中船
只。——中译者
② 塞利诺(Celaeno)——古希腊传说中鸟身女面的三妖之一,巨风的化身,
有利爪,能将人攫走。——中译者
③ 雷斯特利哥尼人(Laestrygones)——古希腊传说中海岛上毁坏航船以吃
人为生的巨怪,见史诗《奥德赛》第10卷。——中译者
14 乌 托 邦
其有利,而且对于你的全部亲友也很能使他们得到提拔。”
“提起我的亲友,”他回答说,“我不十分为他们操心,因
为我想我对他们已很好地尽了应有的义务。别人对财产不到
年老多病不肯放弃,而且即使那时也是十分勉强地放弃,尽
管要保留已无能为力。当我还不是壮年,实际上在年轻时,我
就把财产分给亲友。我想我的亲友对我的慷慨应感到满足,而
不额外地要求或期望我为了他们的原故去臣奉国王。”
“说得妙!”彼得宣称,“我的意思是要你侍奉国王,并非
臣奉国王。”
“臣奉和侍奉不过一个音节之差,”他说。
“不过我确信,”彼得接着说,“不管你怎样称呼这样的生
活,它不失为一种手段,能对别人有好处,不管是对私人,还
是全国所有的公民,并且你自己也可以更加发迹。”
“我必须,”拉斐尔说,“用我内心所厌恶的办法以便更加
发迹吗?事实上,我现在自由自在地生活着,相信朝廷贵臣
很少能象我这样的。而且,巴结权贵的人为数很多,你不要
以为权贵身旁没有我或是一两个象我这样的人,就造成很大
的损失。”
“嘿,”我于是说,“很明显,亲爱的拉斐尔,你是不羡慕
金钱和权势的人。毫无疑问,我尊敬具有你这样胸襟的人,如
同我尊敬非常有地位的大人物一样。可是我觉得,如果你在
自己生活中把聪明勤奋用于为公众谋福利,即使这会使你个
人吃亏,然而那才和你相称,和你的宽宏而真正富于哲理的
气概相称。要很有成效地做到这一点,你就必须当一个伟大
国王的谋臣,劝他采取(我深信你能使他采取)诚实荣誉的
《乌托邦》第一部 15
行动方针。从国王那儿,正如同从永不枯竭的泉源那儿,涌
出的是所有能造福或为害全国的一条水。纵然你的事务经验
不丰富,你有渊博的学问;或者即使你没有学问,你的事务
经验是丰富的——因此你在任何国王的议事会上都是一个能
臣。”
“亲爱的莫尔,”他说,“你有两方面的错误。第一,就我
而言;第二,就事情本身而言。我并不如你所说的那么有才
能。即使我那么有才能,在打乱我的安静生活的同时,我并
无从为公众谋福利。首先,几乎一切国王都乐于追求武功,我
不懂武,也不愿意懂武。他们宁可不从事光荣的和平活动。他
们更关心的,是想方设法夺取新的王国,而不是治理好已获
得的王国。
“其次,朝廷大臣都的确人人聪明,无须别人进言代谋;
或是自以为聪明,不屑于倾听别人的意见。可是,他们对国
王的头等宠臣的谬论,却随声附和,想列名门下,通过献媚
得到青眼相看。本来,认为自己的见解最高明,是人情之常,
如同乌鸦和猴子对自己的仔总是十分钟爱。
“在这些妒忌别人的创见而重视自己的创见的人当中,如
有人提出他所阅读到的异时异地的事,听者就显得似乎在才
智方面所负的盛名有全部破产之虞,似乎此后将只会被看成
是傻瓜,除非他们对别人的创见能够吹毛求疵。当一切企图
都告失败的时候,他们便发表这样的议论作为最后的对策:
‘这样的事是我们的祖先所喜欢的,但求我们有我们的祖先那
样明智。’然后,他们觉得这一妙论似乎结束了全部问题,就
在自己位置上坐下——当然意思是说,如果在任何一点上显
16 乌 托 邦
得比我们的祖先更明智,那会是危险的。然而,不管我们的
祖先有什么好的见解,我们总是漠然不顾。可是,如果在任
何情况下,我们的祖先的行动方向不那么明智,这个缺点就
成为我们抓住的把柄,不肯放过。这种傲慢、荒谬而顽固的
偏见,我曾在别的国家屡见不鲜,有一次也在英国见过。”
“什么,”我说,“你到过我的国家?”
“是呀,”他回答说,“我在那儿住过几个月,在英国西部
人民起义反抗英王惨遭失败①后不久;起义受到镇压,杀戮很
重。那时,我很感谢尊敬的约翰·莫顿②红衣主教,坎特伯雷
大主教,又是当日英国大法官。亲爱的彼得(我是专对你说
的,莫尔深知大主教,不须向我了解),这位大主教是值得尊
敬的,因为他深谋远虑,德高而又望重。他是中等身材,丝
毫不显得年老。他的仪容令人觉得可敬而不必生畏。他的谈
吐沉着庄严,但听起来愉快舒适。对于谒见有所请求的人,他
爱用粗率语言相待,加以考验,但是完全出于一片好意,要
观察一下对方的胆识和镇静自若的程度。坦然无惧的态度是
他所赏识的,只要不流于冒失;因为这近似他的性情,而且
对于奉公职的人是相宜的,从而他才加以赞美。他的谈吐精
练犀利,法律知识精深。他的能力非常强,记忆非常好。学
问和阅历使他的不凡天赋更善更美。
① 指居住在康瓦尔(Cornwal)地区的人民于1497年起兵抗税,后被英王
亨利七世(Henry Ⅶ,1485—1509年在位)镇压。——中译者
② 约翰,莫顿(John Morton,1420—1500)——曾任红衣主教及英王亨
利七世的首相。莫尔青年时当过莫顿家的侍从。——中译者
《乌托邦》第一部 17
“英王十分听信他的意见。我在英国时,他似乎是国家所
倚仗的栋梁。不出一般人所预料,他几乎在很年轻时就从学
校进入宫廷,一生处理重大政务,经过种种的世运浮沉,从
而在许多惊风骇浪中获得了一个政治家的远见,这样从亲身
经历中来的远见是不容易忘的。
“某日,我正和他共餐,有一个精通英国法律的未奉圣职
的俗人在座。这个人不知怎地找到一个机会咬文嚼字地谈起
英国当日对盗窃犯执法的严峻。他们到处被执行死刑。据他
说,送上绞刑台的有时一次达二十人之多。他又说,他感到
更加惊奇的是,尽管漏网的人极少,为何不幸全国仍然盗窃
犯横行呢?当时我不揣冒昧,在红衣主教席上毫不隐讳地发
表了我的意见,我说:
“‘你无须惊奇,因为这样处罚盗窃犯是越法的,对社会
不利。对于盗窃,这是过于严厉的处分,但又不能制止盗窃。
仅仅盗窃不是应处以死刑的重罪,而除盗窃外走投无路的人,
随你想出什么惩治的办法,也还是要从事盗窃。在这点上,你
们英国和世界上大多数地方一样,很类似误人子弟的教书匠,
他们宁可鞭挞学生,而不去教育学生。你们对一个盗窃犯颁
布了可怕的严刑,其实更好的办法是,给以谋生之道,使任
何人不至于冒始而盗窃继而被处死的危险。’
“‘对这种情况,’这人说,‘我们已采取了充分的措施。
我们有手艺。我们有农活。只要一个人不甘心为非作歹,他
就可以做这些工作谋生。’
“‘不,’就反驳说,‘你不会这样轻易摆脱得了。我们且
不提在对外和对内战争中变成残废回到家园的人,例如最近
18 乌 托 邦

英国人和康瓦尔人 作战以及不久前对法国作战,都有这种
情况。这些英国人为他们的国和王效劳,竟弄得四肢不全。他
们由于残废而无从干自己的行当,由于年纪不小又不能学新
行当。我们且不考虑这些人,因为战争总是偶尔才有。我们
不妨思考一下每天都有的情况。
“‘首先,有大批贵族,这些人象雄蜂一样,一事不做,
靠别人的劳动养活自己,例如,靠在自己田庄上做活的佃农,
尽力剥削这些佃农,以增加收入,(他们唯独在这点上锱铢必
较,否则他们总是挥金如土,把自己搞穷搞光!)而且带着大
批从未学过任何糊口技艺的游手好闲的随从。只要主人一死,
或者他们自己生病,这批人便立刻被赶出去。主人宁养闲客,
不养病号。后嗣也往往无力象先人一样维持偌大的门户,至
少一开始无力这样做。
“‘同时,这些人如不尽可能从事盗窃,就只有尽可能挨
饿。的确,他们能怎样办?流浪的生活逐渐使他们的衣服破
烂不堪,并且身体衰弱不堪,既然如此贫病交迫,任何绅士
都不屑于去雇用他们,农民也对他们望而生畏。农民深知,一
个人习惯于舒适懒散,挂刀持盾,对周围的人自吹自夸,摆
出神气十足的样子,他就不会为了些微的报酬和粗淡的饭食,
去拿起铁锹和锄头,老老实实地替贫苦老百姓干活。’
“‘可是这种人,’那个精通法律的家伙反驳说,‘正是我
们要尽力加以赞助的。一旦我们需要作战,我们军队的支柱
正是要这种人来当,他们比做工的和种田的有更大的气魄。’
① 康瓦尔人(Cornishmen),见本书第17页注。——中译者
《乌托邦》第一部 19
“‘当然啦,’我说,‘你倒不如说,为了作战,我们就必
须鼓励盗窃犯。只要你养这类的人,你决不能使盗窃犯绝迹。
而且,盗窃犯当兵,并非是最不活跃的;当兵的干盗窃,也
并非是最缺少劲头的。两者竟是如此巧妙地互通。可是,这
个毛病在你们的国家虽然很猖獗,倒不是你们所独有,而是
几乎一切国家所共有的。
“‘法国患有另一种更严重的灾难。即使在和平时期(假
如你可以称它为和平时期),法国到处挤满了雇佣兵,因为法
国人和英国人想法一样,认为养一批懒散的随从是好事。这
些自作聪明的人的想法是:若要社会安全,必须随时备有一
支坚强可靠的守卫部队,主要由老兵组成,因为他们不信任
新兵。这种看法使他们不得不经常寻找战争的口实,专供士
兵获得临阵的经验,盲目杀人,惟恐,如同塞拉斯特①所作的
妙论,“无论是心或手,不用就不灵。”然而,法国吃了大亏
才认识到,豢养这般野蛮畜牲是多么危险,这点也从罗马、迦
太基、叙利亚②和别的许多国家的事例得到证明。后面这些国
家的常备军,不但毁灭了他们国家的最高权力,而且连土地
城市也毁灭了。
“‘这种军队之无须乎维持,从这点可清楚地得到证明:
即使从小就在行伍中认真训练的法国士兵,也不敢夸口如果
① 塞拉斯特(Salust,公元前86—约34)——古罗马历史家,引言见其所
著《卡特林的阴谋政变》第16章。——中译者
② 罗马及迦太基用雇佣兵作战,在古代西方史中是较突出的。此处所说叙
利亚,当系指公元前塞琉古(Seleucus)王国。——中译者
20 乌 托 邦
和你们征来的新兵作战,可以经常得胜。这点我无须多谈,以
免好象露骨地奉承你们。无论如何,你们城市中长大的手艺
人或是种田的乡下佬,除掉体格不够健壮与勇猛者外,除掉
因家中吃用不够而志气受磨折者外,据信是全不害怕那些伺
候绅士的懒散随从的。因此,这些随从,一度身强力壮(因
为绅士所要特意腐蚀的恰巧是经过精选的汉子),现在却由于
懒散而趋于衰弱,由于干的缺乏男子气概的活而变成软绵绵
的。如果一旦通过锻炼,做老实的工去养自己,干结结实实
的粗活,倒无须担心挺不起腰杆作丈夫!
“‘不管怎样,为了应付紧急战争,养一大批这类扰乱治
安的人,在我看来,不利于为社会造福。你们不要战争,就
决不会有战争,而你们所更应该重视的是和平,不是战争。但
这并不是使盗窃成为不可避免的唯一情况。还有另一种我认
为是英国人的特殊情况。’
“‘那是什么情况?’红衣主教问。
“‘你们的羊,’我回答说,‘一向是那么驯服,那么容易
喂饱,据说现在变得很贪婪、很凶蛮,以至于吃人,并把你
们的田地,家园和城市蹂躏成废墟。全国各处,凡出产最精
致贵重的羊毛的,无不有贵族豪绅,以及天知道什么圣人之
流的一些主教,觉得祖传地产上惯例的岁租年金不能满足他
们了。他们过着闲适奢侈的生活,对国家丝毫无补,觉得不
够,还横下一条心要对它造成严重的危害。他们使所有的地
耕种不成,把每寸土都围起来做牧场,房屋和城镇给毁掉了,
只留下教堂当作羊栏。并且,好象他们浪费于鸟兽园囿上的
英国土地还不够多,这般家伙还把用于居住和耕种的每块地
《乌托邦》第一部 21
都弄成一片荒芜。
“‘因此①,佃农从地上被撵走,为的是一种确是为害本
国的贪食无餍者,可以用一条栏栅把成千上万亩地圈上。有
些佃农则是在欺诈和暴力手段之下被剥夺了自己的所有,或
是受尽冤屈损害而不得不卖掉本人的一切。这些不幸的人在
各种逼迫之下非离开家园不可——男人、女人、丈夫、妻子、
孤儿、寡妇、携带儿童的父母,以及生活资料少而人口众多
的全家,因为种田是需要许多人手的。嗨,他们离开啦,离
开他们所熟悉的唯一家乡,却找不到安身的去处。他们的全
部家当,如等到买主,本来值钱无多,既然他们被迫出走,于
是就半文一钱地将其脱手。
“‘他们在浪流中花完这半文一钱之后,除去从事盗窃以
致受绞刑外(这是罪有应得,你会说),或是除去沿途讨饭为
生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何况即使讨饭为生,他们也是被
当做到处浪荡不务正业的游民抓进监狱,而其实他们非常想
就业,却找不到雇主。他们是对种田素有专长的,可是找不
到种田的活,由于已无供耕种的田。一度需要多人耕作才产
粮食的地,用于放牧,只要一个牧人就够。
“‘这种情况使许多地区粮价剧增。而生羊毛的价格又如
此高涨,一向织毛呢的英国穷人买不起它,于是大批赋闲。因
为,牧场既然扩大了,曾有许多头羊死于一场瘟疫,好象老
天在羊身上降瘟,作为对贪婪的惩罚,其实在羊的主人的头
① 此处马克思曾引用,参见《资本论》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
804页注221a。——中译者
22 乌 托 邦
上降瘟才更公道些。可是,不管羊的繁殖量多么地提高,羊
的价格丝毫未跌,因为,售户不止一人,固然未便指为垄断,
但出售方式无疑地是寡头操纵,所有的羊落到极少数人手中,
这些是少数富有的人,他们不想卖,就不必卖,而他们得不
到要求的价格,就不想实。
“‘到了这时刻,其他全部牲畜也由于这个理由而同样涨
价,而且变本加厉,其原因是,农庄遭到破坏,农业趋于萧
条,无人从事饲养牲畜。富人不象自己养小羊那样养小牛。他
们从国外用廉价买进瘦弱的小牛,在牧场上喂肥后,用高价
卖出。照我看来,这种方式的全部危害还不曾被人感觉到。直
到现在,这些商贩在把牲畜脱手的地方才大抬价格,可是,一
旦他们在产地采购频繁,超过该地饲养的速度,那么,来源
市场既然供应逐渐减少,结果一定远远供不应求。
“‘这样,由于少数人贪得无厌,对你们这个岛国本来认
为是带来极大幸运的东西,现在是遭到毁灭了。粮食腾贵的
结果,家家尽量减少雇佣。请问,这些被解雇的人,不去乞
讨,或不去抢劫(有胆子的人更容易走的一条路),还有什么
办法呢?
“‘而且,一面穷困不堪,而另一面又是奢侈无度。不但
贵族的仆从,还有手工人,甚至几乎农民本身,实际上各种
人一无例外,都是讲究穿着,纵情吃喝。诸如赌厅妓院,以
及声名狼藉不下于妓院的场所(象那些酒楼餐馆),还有不正
当的游戏,什么骰子、纸牌、双陆、玩球、掷铁圈等,这一
切不是能使嗜好者很快把钱花光、走上抢劫之途吗?
“‘戒绝这些害人的东西吧。用法律规定,凡破坏农庄和
《乌托邦》第一部 23
乡村者须亲自加以恢复,或将其转交给愿意加以恢复并乐于
从事建设的人。对富有者囤积居奇的权利以及利用这项权利
垄断市场,须严加控制。少养活些好吃懒做的人。振兴农业。
恢复织布,让它成为光荣的职业,安插一大批有用的但闲着
的人手,他们或是迄今被贫穷驱为盗窃犯,或是目前非流浪
即帮闲,终究都会沦为盗窃犯。毫无疑问,除非你们医治这
些弊病,光是夸口你们如何执法惩办盗窃犯,那是无用的。这
样的执法,表面好看,实则不公正,不收效。你们让青年人
受不良的熏染,甚至从小就一天天堕落下去,待到他们成长
后,犯下他们儿童时代起早就总是显得要犯的罪恶,这时,当
然啦,予以处分。你们始而纵民为盗,继而充当办盗的人,你
们干的事不正是这样吗?’
“我在发这个长议论时,那律师就忙于准备答复,并决定
采用辩论家的惯常方式,即把已说过的话努力重述,而不是
给以答复,表示自己的记忆力很不坏。
“‘当然,’他发言说,‘你谈得很好,考虑到你仅是一个
外国人,对这一类的事是耳食多于真知——这点我要简单地
说清楚。我且先把你所说的依次举出,然后指明,由于你对
我们的情况一无所知,你在哪些方面弄错了。最后,我要驳
倒你的全部论点。好,从我答应的第一点开始,在四点上我
认为你——’
“‘且住,’红衣主教打断说,‘你这样开始,怕不是三言
两语能答复得完的。因此你现在不必辛辛苦苦作答复,你作
答复的权利可以完整地保留到下次见面,即是在明天,我打
算这样安排,假如你和拉斐尔都方便的话。
24 乌 托 邦
“‘亲爱的拉斐尔,我希望你告诉我,何以你认为对盗窃
罪不应处以极刑,你觉得怎样用刑才对社会更有好处呢,我
深信,即使你,也不会觉得必须任其逍遥法外。甚至照现在
的样子,规定了死刑,依然盗窃成风。一旦盗窃犯知道决不
会被处死刑,还有什么力量、什么畏惧,能制止罪犯。他们
会把这样的减刑诲盗看成是对他们的奖励。’
”‘当然,’我说,‘尊敬的红衣主教阁下,一个人使别人
丧财就得自己丧命,这是很不公道的。我认为,幸运能给我
们的全部财富全都比不上人的性命的宝贵。假如人们说,对
这样的罪所以如此用刑,是由于其犯法违禁,而不是由于金
钱被盗,那么,大可以把这样的极端的执法描绘成为极端不
合法。因为我们既不赞成曼利阿斯①的法律准则,对于轻微的
犯法就要立即拔刀用刑,也反对斯多葛派②的条令,把一切罪
等量齐观,杀人和抢钱竟被看成毫无区别,其实,如果公道
还有任何意义的话,这两件案例既不相同,也不相关。
“‘上帝命令:“你不准杀人,”我们可以把一小笔钱的偷
窃犯轻易处死吗?如果说,上帝命令我们戒杀并不意味着按
照人类法律认为可杀时,也必须不杀,那么,同样,人们可
以自己相互决定在什么程度上,强奸、私通以及伪誓是允许
的了。上帝命令我们无杀人之权,也无自杀之权。而人们却
① 曼利阿斯(Manlius Torquatus)——古罗马政治家,在第三次任执政官
时,于公元前340年一次对外战争中,对其违背军令的亲生子,处以死
刑。——中译者
② 斯多葛派——古希腊的一个哲学学派,该派后期有“一切罪恶都是均等
的”这一主张。——中译者
《乌托邦》第一部 25
彼此同意,在一定的事例中,人可以杀人。但如果人们中的
这种意见一致竟具有如此的效力,使他们的仆从无须遵守上
帝的诫律,尽管从上帝处无先例可援,这些仆从却可以把按
照人类法律应该处死的人处死,岂非上帝的诫律在人类法律
许可的范围内才行得通吗?其结果将会是,在每一件事上都
要同样由人们来决定上帝的诫律究竟便于他们遵行到什么程
度。
“‘最后,摩西①立法虽然严酷,由于其本来用以对付奴
隶和贱民,对盗窃也只是科以罚金,不用死刑。我们不要认
为,在其慈悲的新法律②里训示我们如同父亲训示儿女一般
的上帝,竟容许人们有彼此残忍相待的这种较大的随便权利。
“‘这就是我认为这种惩罚不合法的道理。而且,一个国
家对盗窃犯和杀人犯用同样的刑罚,任何人都看得出,这是
多么荒谬甚至危险的。当盗窃犯发现,仅仅对于盗窃,判刑
竟如同对于杀人同样的可怕,这个简单的考虑就促使他把他
本来只想抢劫的那人索性杀掉。他要是被人拿获,本不致冒
更大的危险;何况杀人灭口,更可望掩盖罪行,对他说来反
而较为安全了。这样,我们虽然用酷刑威吓盗窃犯,我们却
怂恿他消灭良好的公民。
“‘关于更适当的惩办方式这个常见的问题,我认为发现
一个较好的方式比发现一个较坏的方式要容易些。非常长于
① 摩西(Moses)——公元前十四世纪或十三世纪以色列部落的领袖。此处
所说,见基督教圣经《旧约全书出埃及记》,第22章。——中译者
② 新法律——指基督教圣经《新约全书》福音中的教义。——中译者
26 乌 托 邦
治国的罗马人在古时所爱用的一种惩办罪行的方法,那是好
方法,我们为何对它有怀疑呢?罗马人把经过判罪的重犯始
终加上镣铐,罚去终身采石开矿。
“‘然而,关于这个问题,任何国家的制度都比不上我旅
行波斯时在一般叫做波利来赖塔人①中所看到的那种制度。
他们的国家很大,治理得宜,除向波斯国王进贡年税而外,他
们生活自由,按本身立法实行自治。他们的地方离海很远,几
乎四面环山,物产完全自给自足。因此,他们和别的国家极
少互通往来。按照他们多少年来的国策,他们不求扩张自己
的领土,而且,既有高山作屏障,又对他们的霸主进献贡物,
因此,保卫本国领土使其不受侵略也不费力。他们既然完全
不受军国主义的侵扰,过的生活尽管平常却很舒适,虽然默
默无闻却很快乐。我想,甚至他们的国名,除近邻外,外间
都不大知道。
“‘在这个国家,盗窃犯定罪后须将赃物交还失主,不象
通常在别处须送给国王。他们认为,国王和盗窃犯都没有取
得该物的权利。如原物已失,则按价从盗窃犯的财产中取偿,
多余的钱全部还与犯人的妻子儿女。犯人本身则被罚令服苦
役。如罪行不严重,犯人不至于坐监牢,也免于上脚镣,在
身体自由的情况下派去为公众服劳役。拒绝劳动或劳动态度
差的犯人不但被加上锁链,而且受到鞭笞,进行强迫劳动。他
们若是做工勤快,决不会受到侮辱和伤害。只是每夜他们经
① 波利来赖塔人(Polylerites)——用希腊语成分杜撰,意指“一派胡
说”。——中译者
《乌托邦》第一部 27
过点名后,被锁禁在睡觉的处所。
“‘除去经常做工外,犯人的生活中没有什么苦可吃。例
如,他们的伙食很好,由公库开支,因为他们是替公家做工
——关于这方面的办法各地不一样。在某些地区,用于他们
身上的开支来自筹集救济金。这个办法虽不稳定,然而波利
来赖塔人存心非常慈善,所以其他任何办法所得都不比这个
办法更能供应充裕,满足需要。在另一些地区,拨出固定的
公共税收以支付此项费用。其余地区则按人口抽特定的税充
当这笔经费。还有若干地区的犯人无须为公众服劳役,任何
公民需要帮工,可到市场雇用他们,按日发给固定的工资,略
低于雇用自由的公民。并且,受雇的犯人如工作不力,雇主
可施行鞭打。因此,犯人不愁无工可做,不但赚钱养活自己,
还每天为国库增加收入。
“‘他们穿的衣服颜色全一样。他们不剃头,把两耳上面
的发剪短,并削去一个耳垂①。他们可以接受朋友赠送的饮食
以及符合规定颜色的衣服。金钱赠予,对送者及收者都是死
罪。任何自由公民,不问理由如何,若是接受犯人的钱,以
及奴隶(定罪犯人的通称)若是接触武器,都冒被处死刑的
危险。每一地区的奴隶带有特殊标志,以资识别;当他从本
区外出,或和另一地区奴隶交谈时,扔掉这个标志构成死罪。
此外,凡密谋逃亡与实际逃亡是同样的险事。对逃亡有默许
行为的,若是奴隶,处以死刑;若是自由公民,罚令充当奴
① 削去耳垂——亨利八世王朝的英国确有类似的用刑,参见马克思:《资本
论》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803页。——中译者
28 乌 托 邦
隶。相反,对告发者规定了奖赏,自由公民得现钱,奴隶恢
复自由,对以上两种人都免予追究其同谋的罪行。其用意是,
作恶到头的人决不能比及早回头的人占更安全的便宜。
“‘这就是关于这个问题的法令和步骤,我已经对你描述
过了。你会很容易看出,这是多么合乎人道,多么有益处。公
众所表示的愤怒,其目的无非是根除罪恶,挽救犯罪的人,处
理他们时使他们一定要改过迁善,以后一辈子将功赎罪。
“‘而且,也无须担心这样的人旧病重犯。甚至旅客出行,
认为用这类奴隶做向导是十分安全的,每当进入一个新地区,
就更换奴隶。奴隶没有可用于抢劫的工具。他们不携带武器,
如发现有钱适足以证明有罪。这种人一经被捕,就受到惩处,
想逍遥法外是绝不可能的。他的衣服和通常人的衣服绝无相
同之处,除非赤裸裸上路,怎能够悄悄逃去不给发现呢?即
使赤裸裸上路,他的耳朵也会在逃亡中使人识破他。
“‘不过当然啦,会不会竟有奴隶共同阴谋叛国之虞呢?
那就好象任何一个地区的奴隶在这方面可望成功,而无须先
对其他许多地区的奴隶群进行试探和煽动了!他们是不可能
共同密谋的,甚至不能见面交谈或互相招呼。他们更不可能
胆敢将阴谋向自己的伙伴泄露,因为他们深知,隐瞒阴谋者
是处于危险之中的,而告发阴谋者是得到好处的。相反,如
果一个人心甘情愿而毫无怨言地忍受他的处罚,有从此改过
自新的表现,他是有希望终有一天获得自由的。实际上,每
年都有大批这样的人由于服从管教而被给与自由。’
“我说过这段话后,接着又说,我看不出这个方法何以在
英国不能采用,何以比起和我辩论的这位法律家所夸不绝口
《乌托邦》第一部 29
的司法措施不更行之有利。那位法律家回答说,‘把这套制度
在英国定下来一定弄得全国不得安宁。’他边说边摇头努嘴,
然后沉默下去。在场的人都认为他的话有道理。
“接着红衣主教发言说,‘要猜测这个制度行之有利或有
害是一件难事,因为完全没有实施过。如果,宣判死刑后,英
王下令暂缓执行;并经过对庇护权①的限制,我们试行这个制
度,那时实践有效的话,把这个制度当成法律就是正当的。倘
若行之不利,然后将已判处死刑的人立即执行,比起现在就
执行,会一样有利于公众,而且一样公正。同时,这种试行
并不带来危险。而且,我相信,对于游民可用同样办法处理②,
因为,尽管屡次制定法令制裁这批人,我们成绩毫无。’
“红衣主教话才说完,大家争先恐后称赞不已;可是这些
意见刚才从我口里提出,他们都瞧不起。关于讲话中涉及游
民的部分,大家尤其恭维,因为这是红衣主教的补充意见。
“我感到为难,是否把接着发生的事略去不讲还好些,因
为那是很可笑的。不过我还是得讲,它本身无害,而且和我
们讨论的问题有关。
“那就是当时恰巧有个清客在一旁,他想给人扮演滑稽家
的印象,可是他的扮演逼真,使他显得确是滑稽。他的不合
时宜的打趣的话本是用来引人发笑的,可是更引人发笑的是
① 庇护权——英国中世纪某种类型的犯罪者如避入教堂等处,可逃免追
捕,得到庇护。——中译者
② 对于游民可用同样办法处理——暗指当时英国残酷地镇压游民,参见马
克思:《资本论》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803—805页。——中
译者
30 乌 托 邦
他本人而不是他的笑话。但他有时说的话不失为中肯,这就
证明这句谚语的真实性:一个人常掷骰子,他迟早总要中一
次彩。有个客人碰巧说:
“‘拉斐尔的建议是对付盗窃犯的良好措施。红衣主教也
采取了预防游民的好办法。现在剩下的只是,为那些由于老
病而陷于贫困又无从工作谋生的人制定社会方案。’
“‘如果我获得允许,’那个清客自告奋勇说,‘我会设法
把这种情况治好。我最巴不得将这样的人从我面前打发走。他
们老是纠缠住我讨钱,发出凄凉的呼号声。可是随他们叫出
什么调子,我是分文不给。往往发生的不外乎两者之一,我
不愿意给钱,或是我手头空空,无钱可给。现在他们聪明起
来了。他们看见我走过时,一言不发,再不想白费气力。他
们再也不想从我得到什么了,真的,仿佛我是教区外的僧侣
一样,从他捞不到东西。至于我,我要制定一条法令,把全
部乞丐分配到各个班尼提克特①寺院去,男的当勤杂道人,女
的做尼姑。’
“红衣主教微笑,把这些话当成说着玩的,可是其余的人
却很当真。其中有一个神学家,是一个托钵僧②,他对于取笑
教区外的僧侣和取笑和尚,颇感兴趣,因此他自己也来开心
一番,虽然他平常是严肃的,达到阴郁的程度。
“‘不,’他说,‘即使情况是这样,你也不能使乞丐绝迹,
① 班尼提克特——属于天主教班尼提克特僧团(the Benedictine Order)
的。当亨利八世王朝,这个僧团有三百座寺院,极为富有。——中译者
② 托钵僧——罗马天主教中以依靠施舍物为生的一种僧侣。——中译者
《乌托邦》第一部 31
除非对我们托钵僧有所照顾。’
“‘可是这已经有照顾了,’那清客报复说。‘红衣主教决
定把游民管禁起来,让他们作工,这就很好地照顾了你们,因
为你们是第一号游民。’
“当时大家注视红衣主教,见他对这个笑话未感到生气,
如同对上面的笑话未生气一样,大家也就觉得听来高兴,只
有托体僧是例外。那是不足为怪的,他在这番讽刺的冲击下,
怒不可言,止不住辱骂那个开玩笑的人。他骂对方是坏蛋、诽
谤者、该死的家伙,同时从《圣经》上引用厉害的谴责词句。
这个嘲笑者开始认真嘲笑起来,很得意自如:
“‘不要生气,好托钵僧。圣书上写道:“你们常存忍耐
就必保全灵魂。”’①
“托钵僧就回击——原话引在下面:‘你这该死的东西,我
倒不曾生气,至少我不曾犯罪,因为赞美诗作者说:“你生气
吧,可不要犯罪。”’②
“这时红衣主教很温和地告诫托钵僧平静下来,但是他回
答说:
“‘不,大人,我说话出于一片善良的热切之心,我应该
这样。由于圣洁的人是有热切之心的,因此圣书说:“我因为
① 见《新约全书路加福音》,第21章,第19节。——中译者
② 见《旧约全书诗篇》,第4篇,第4节。此处莫尔的译文是忠实的,1611
年英国钦定译本此句欠确:1970年《新英语圣经》此句译得对。——中
译者
32 乌 托 邦

你的庙殿而心里热切,如同火烧。”全教堂发出共鸣的歌声:
“当以利沙②向教堂走去,嘲笑他的人感受到这个秃头者的热
切之心。”那个开下流玩笑的家伙也许同样有所感受吧。’
“‘或许,’红衣主教说,‘你的表现出于正当的心情。可
是据我看,你若是不和一个笨蛋斗智,不和一个傻瓜进行傻
的争辩,你虽未必显得更有道行,至少显得更加聪明。’
“‘不,大人,’他回答说,‘我不会显得更加聪明。最聪
明的所罗门说:“要照傻瓜的傻话回答傻瓜”③——我现在就
是这样作。我向他指出他如不小心就会掉进去的那个深坑。因
为,如果许多人嘲笑唯一秃头的以利沙,感受到秃头者的热
切之心,那末,一个人取笑那么多托钵僧,其中秃头的不在
少数,这个人应该怎样更加有如此的感受呢!此外,还有教
皇的谕旨,可根据谕旨把嘲笑我们的人开除教籍。’
“红衣主教看到这件事罢休不了,用头示意那清客走开,
机智地转到另一个话题。不一会儿,他从饭桌起身,去听取
诉状,把我们打发走了。
“亲爱的莫尔,我的罗唆故事使你听起来够累的了。若不
是你很想听,并且不肯放过谈话中任何一个部分,我真不好
意思把时间拉长。我必须叙述这个谈话,虽然叙述得还是简
① 见《旧约全书诗篇》,第69篇,第9节。——中译者
② 以利沙(Elisha,公元前850?—795?)——古代犹太预言家。以利沙对
嘲笑他秃头的儿童进行恶狠报复事,见《旧约全书列王纪下》,第2章,
第23、24节。——中译者
③ 见《旧约全书箴言》,第26章,第5节。——中译者
《乌托邦》第一部 33
要一些,以便揭露那些人的态度,他们不以先从我口里说出
的话为然,可是一看到红衣主教对这样的话不加非难,他们
就立即也表示赞同。他们如此逢迎红衣主教,甚至那个清客
的空想,红衣主教只是当做玩笑,不曾驳斥,他们也表示赞
许,几乎认起真来。由此你可以断定,这些奉承者对我以及
我的意见会多么地轻视。”
“不待说,亲爱的拉斐尔,”我评论说,“你使我很高兴,
因为你所说的既有道理,又有风趣。而且,我听你叙说时,觉
得此身是在故乡英国,又觉得由于愉快地追忆起红衣主教,仿
佛回到我的童年了,我小时正是在红衣主教的宫廷受到培养
的。你既然很怀念红衣主教,你真难相信我是多么因此更加
对你有好感了,尽管我已经对你具有很大的好感。然而,即
使是目前,我不能改变心意,而必须认为如果你能说服自己
不回避帝王宫廷,从而陈述你的谋划,你可以为社会造最大
的福。这是你的责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也是任何善良的人
的责任。你爱读的作家柏拉图有这样的意见,只有哲学家做
国王或是国王从事研究哲学,国家最后才能康乐。假如哲学
家甚至不屑于向国王献计进言,康乐将是一件多么遥远的
事!”
“哲学家并非如此不通情达理,”他回答说,“以至不愿意
这样做——事实上,许多哲学家借著书立说这样做了——只
要统治者肯采纳嘉谋嘉默。但是无疑,柏拉图有过正确的预
见:如果国王本人不从事研究哲学,国王就决不会赞同真正
34 乌 托 邦
哲学家的意见,因为国王是自小就受错误观念的熏染了。柏
拉图从自己和代俄尼喜阿①交往的经验中,得到以上的真理。
假如我对某一国王作出有益的条陈,彻底清除他灵魂上的毒
素,难道你料想不到我会不是马上被撵走就是受到奚落吗?
“好,假使我供职法王②宫廷,参加他的枢密会议。在他
亲自主持的一个秘密会上,一群最精明的谋臣绞尽脑汁,究
竟用什么妙策可以占住米兰不放,夺回失去的那不勒斯,然
后击败威尼斯,征服全意大利;更进而统治法兰德斯,布拉
邦特,终而全勃艮第③——还有别的国家,其领土是法王早就
有意并吞的。
“在这个会上,一个谋臣建议和威尼斯人达成协定,只要
法王认为便利,协定便持续下去,有事和威尼斯人商议,并
让他们享受一部分掠夺物,等到事情如愿以偿,不妨索回原
物。另一个谋臣提出召募德意志雇佣兵,还有谋臣想贿买瑞
士人,更有谋臣要国王用黄金作为可以接受的礼物,消解皇
① 柏拉图——见本书第10页注,在其所著的《理想国》中,他主张由哲学
家管理国家。他曾作过西西里岛的统治者代俄尼喜阿(称小代俄尼喜阿
Dionysius the Younger,公元前四世纪)的哲学老师。——中译者
② 法王——此指路易十二(LouisⅫ,1498—1515年在位),通过其外家势
力希图霸占今意大利的米兰(Milan),觊觎那不勒斯(Naples)以及威
尼斯(Venice),以上各城当时都是几个小公国。——中译者
③ 勃艮第(Burgundy)——在今法国东南部,自九世纪起为独立公爵领地,
1477年曾为法国兼并。布拉邦特(Brabant)在中世纪为公爵领地,1430
并入勃艮第,后与勃艮第大部分北部领地同并入奥地利的哈普斯堡
(Hapsburg)王室。——中译者
《乌托邦》第一部 35
① ②
帝陛下 的怒气。又有谋臣献计须和阿拉贡国王 言归于好,
作为和平的保证,应把属于别人的纳瓦尔国③割让于他。也还
有谋臣建议让卡斯提尔国王④上钩,使他指望和法国联姻,并
用固定的年金收买他宫廷上某些贵族,使倒向法国。
“同时,有一个最令人苦恼的问题:怎样对付英国?大家
公认,必须进行和平谈判;对于一个脆弱的联盟,充其量只
能用坚固的契约去加强,必须称英国人为朋友,暗防他们是
敌人。因此,要使苏格兰人有所准备,英国人一有动静,就
让苏格兰人抓住机会对他们下手。此外,必须暗中支持某个
流亡在外的贵族——既有条约,就不好公开支持——赞助他
对于英国王位的要求,借此箝制一个不堪信任的国王。
“在这样的会上,嗨,大家如此卖力,许多杰出的人才竞
相提出属于战争性质的建议,像我这个无足轻重的人,如果
我起立建议改变方针,将会怎样呢?假定我表示不要去干涉
意大利。假定我用辩论证明,我们应该呆在本国,因为法国
本身已经大得不是一个人所能治理得宜的,所以法王不应梦
① 皇帝——指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马克西米利安一世(Maximilian I,
1508—1519年在位)。——中译者
② 阿拉贡(Aragon)国王——据这个王位称斐迪南二世(FerdinandⅡ,
1479—1516年在位),通称斐迪南五世(Ferdinand Ⅴ),为英王亨利八
世最初妻子凯瑟琳(Catherine)的父亲。——中译者
③ 纳瓦尔国(Navarre)——以前欧洲的王国,界于西班牙及法国之间,十
六世纪两者相互争夺它。——中译者
④ 卡斯提尔国王——即查理五世,见本书第8页注。此处似指当时查理与
路易十二最幼女议婚事。——中译者
36 乌 托 邦
想扩大自己管辖的领土。假定,然后,我对他们陈述乌托邦
岛东南南方大陆上的阿科里亚人①所作的决定。
“曾经有个时候,阿科里亚人为他们的国王争夺另一个王
国而从事战争,这个国王根据和那国的旧的联姻关系,自认
是它的合法继承人。在阿科里亚人将其夺取后,他们发见,由
于要保住它而来的麻烦不亚于花气力取得它。在这些新掠夺
来的臣民中,经常发生着内部叛乱和外来侵略的萌芽。阿科
里亚人认识到,对于这些臣民,他们不得不经常作战加以保
护或加以制裁,因而保持一支常备不懈的军队。同时,阿科
里亚人遭到洗劫,他们的金钱流出国外,他们为别人的区区
荣誉而流血,但和平却不比过去更加牢固,因为战争使国内
的道德风尚趋于败坏,酷嗜盗窃成为第二天性,战场上的杀
戮使人们敢于铤而走险去犯罪,法律受到蔑视——这都是因
为这个国王要为管理两个王国分心,结果其中任何一国不能
治理得宜。
“后来,阿科里亚人发现要结束这一切灾难绝无别法,就
一起商议,非常恭顺地请求国王对那两王国只保留一个,任
凭他自愿选择。他不能两个王国兼顾,因为他无从分身统治
那么众多的人,正如同谁也不赞同雇用哪怕是一名骡夫,如
果须和另一个主人合雇。这位贤明的国王不得不满足于自己
的王国,而把新获得的王国让给一个朋友,后来不久这个朋
友被赶走了。
① 阿科里亚人(Achoriens)——用希腊语成分杜撰,意谓无何有之乡的人,
其构成类似“乌托邦”的意义。——中译者
《乌托邦》第一部 37
“再者,假定我表明,由于法国国王而那么许多国家陷于
扰攘不安的这一切穷兵黩武,在消耗了他的财库和歼灭了他
的人民之后,终必至于不幸一无所获,所以,他不如去治理
这个祖传的王国,竭力使其繁荣昌盛,爱臣民并为臣民所爱,
和他们一同生活,政事宽而不严,不觊觎别的王国,因为他
所统辖的土地对他已经绰有余裕了。亲爱的莫尔,我这番话,
你想听的人将会怎样去接受呢?”
“当然,不会乐意接受,”我说。
“那么,再说下去罢,”他继续说。“设想这样一个情景:
某一国王正倾听一批廷臣大发议论,筹划如何为他聚敛财富。
一个廷臣献计,国王支付时可将货币升值,当他收进时,可
将其贬值至法定率以下——这就可以双收其利,既用少量的
钱还大量的债,又可以从应收进的小笔欠款捞一笔钱。另一
个廷臣献计虚张声势作战,以此为借口筹集款项,然后在国
王认为合适时庄严地讲和,蒙蔽纯朴的老百姓,都是因为仁
慈的国王出于好心肠,不忍涂炭生灵呀!
“还有廷臣向国王提起某些陈旧断烂的法典,因长期不用
而废除的法典,谁也记不起颁布过,谁也就不遵守。国王应
对不遵守这些法典的人科以罚金,这是最大的生财之道,又
最名正言顺,因为是以执法为幌子!又有廷臣献策,国王规
定许多禁例,侵犯国民生计更是禁例,违者严厉处分。然后,
他又从因禁例而利益受损的人收取金钱,特许对他们开禁。这
样,他既博得老百姓的欢心,又有双重进项:既向贪图横财
以致陷于法网的人勒索罚金,又向另一些人出卖专利——的
确,卖价越高,国王越贤明,因为国王极不愿给私人以侵害
38 乌 托 邦
公益的专利,如要给与,必须私人付出重价!
“还有廷臣劝说国王将法官约束起来,听从他的节制,这
样,法官判决每一案件,都将有利于国王。而且,他须召法
官到王宫,要他们当他的面辩论有关他的事务。国王所作所
为尽管显然不正当,法官对此,或是存心反驳别人,或是羞
于雷同其他意见,或是一意邀宠,总可以在法律条文中找到
漏洞,加以曲解。当各个法官意见参差不一,本来很清楚的
一个问题却引起争议,真理成为可疑,国王正好借此亲自解
释法律条文,使符合他本人的利益。别人或是恬不知耻,或
是心里害怕,无不随声附和。(随着,这个决议竟毫无顾忌地
被说成是法庭作的!)然后,站在国王一边作判决,总不怕找
不到借口。为了能对国王有利,只要或是说国王是公正的,或
是死扣法律条文的字眼,或是歪曲书面文字的意义,或是举
出无可争议的国王特权,最后这一条对于有责任心的法官是
高出一切法律之上的!
“所有的廷臣都赞成革拉苏①的名言:一个必须维持一支
军队的国王,不管他的钱怎样多,总是不够的。而且,即使
国王想做错,也不至于做错,因为凡是老百姓所有的都是国
王所有的,连老百姓本身都是属于国王的,只是由于国王开
恩而不曾取去的那一些才是每个人自己的财产。每个人自己
的财产越少越好,这是对国王极其有利的。因为国王的保障
在于老百姓不能从有钱有自由而变为犯上无礼。老百姓一旦
① 革拉苏(Crassus,公元前约115—53)——古罗马显宦及富人。——中
译者
《乌托邦》第一部 39
又有钱又有自由,就不肯接受苛刻而不公道的政令。相反,贫
困可以磨折他们的志气,使他们忍受,使受压迫者失去高贵
的反抗精神。
“在这个时候,假使我又起身争辩,说这些进言有损于国
王的光荣和安全,因为不但国王的光荣,而且他的安全,系
于老百姓的富裕,而不是系于他自己的富裕。假使我还指出,
老百姓选出国王,不是为国王,而是为他们自己,直率地说,
要求国王辛勤从政,他们可以安居乐业,不遭受欺侮和冤屈。
正由于此,国王应该更多关心的是老百姓的而不是他个人的
幸福,犹如牧羊人作为一个牧羊人,其职责是喂饱羊,不是
喂饱自己。
“事实的确如此,这些谋臣的错误在于认为,百姓穷就导
致国家太平。然而在叫化子中间不是争吵最多吗?还有比不
满意生活现状的人更急于造反的吗?还有比一无所有的人更
不顾一切极力去捣乱、想混水摸鱼的吗?如果某一国王被老
百姓轻视憎恨,为了镇压他们,不得不从事虐待、掠夺、查
抄、把他们沦为乞丐,那么,他的确倒不如辞去王位,免得
由于保持王位而采用那些手段,徒有国王之名,毫无尊严可
言。国王所统治的不是繁荣幸福的人民,而是一群乞丐,这
样的国王还象什么话。这点正是正直高尚的腓布里喜①的意
见,他答复别人说,他宁可治理富有的老百姓,不愿意自己
富有。
① 腓布里喜(Fabricius,?—公元前约250)——罗马执政官,以清廉著
称。——中译者
40 乌 托 邦
“诚然,要是一个人享乐纵欲,周围却是一片呻吟哀号,
那就意味着他不是管理国家的,而是管理监狱的。总之,给
人治好头病却带来脚病的那是庸医,同样,为了改善公民的
生活而必须夺去他们生命中美好的东西的人,应该承认他自
己对治理自由人民是一个门外汉。
“是的,一个国王应该力戒惰与傲,这两个弊病一般使他
无从得到人民的爱戴。他必须依靠自己为生而无损于人。他
必须量入为出。他应制止危害及罪行,正当地引导人民,与
其各处有犯法行为而事后加以惩处,不如事前防止。时效丧
失的法律,特别是长期不用而视同可无的法律,他不应轻率
地付诸实施。他不能借口处分违法乱纪而没收法庭不容私人
占取的财物,因为这是一种讹诈。
“假如我又向他们提及马克里亚人①的法典,这将会怎样
呢?马克里亚人住的地方距乌托邦很近,他们的国王在登位
的一天举行庄严的献祭,宣誓他内库的黄金或白银在任何时
候值价不超过一千英镑。据说,这条法律是一位很贤明的国
王制定的,他对国家的福利,比对自己的财富还更关心。这
个立法是用以防止聚敛财富致使百姓陷于贫穷。那位国王认
为,这笔库存已够使他平定内乱和抵御外侮,但又不至于多
到诱使他侵犯他人的所有物。防止最后一点是制定这条法律
的主要目的。他还考虑到,这对于民间日常交易所需通货的
可能缺乏又是一种预防措施。此外,他觉得,凡超出法律所
规定的数字限制的金额,他必须从国库中交出,这样,他就
无须索取不义之财了。这样的国王就会使坏人害怕,好人爱
戴。总而言之,如果我把这些意见以及诸如此类的意见,强
① 马克里亚人(Macarians)——本希腊语,意谓快乐的人。——中译者
《乌托邦》第一部 41
加于另有其看法的那些人,这岂非对聋子说道吗?”
“的确是面对聋子,”我表示同意说,“老天在上,我丝毫
不奇怪。老实说,你既然肯定人家是聋子,我以为你无须把
你的意见强加于他们,无须向他们提出建议。他们已有不同
的信念先入为主,你这种不同寻常的见解对他们何益,能打
动他们的心弦吗?在熟朋友中彼此聊天,你这套经院式哲学
是不失为有风趣的,可是拿到议论大事左右一切的国王会议
上,你那些想法是没有地位的。”
“我说哲学与统治者无缘,”他回答说,“正和你的观点不
谋而合。”
“是,”我说,“诚然不错。与这套经院式哲学无缘,因为
这种哲学认为它是到处都可适用的。可是还有一种哲学,深
知自己活动的舞台,能适应要上演的戏,并巧于扮演须担任
的脚色,这种哲学对政治家更合于实用。这是你必须采用的
哲学。不然,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当普劳塔斯①的喜剧演出
时,一群家奴正在台上彼此即兴打诨,你却披上哲学家的外
衣走上舞台,朗诵《屋大维娅》②悲剧中辛尼加对尼禄皇帝的
争辩。如此不合时宜的朗诵,把一场戏弄成又悲又喜的杂烩,
那岂非扮一个哑巴角色还好些吗?你会使一场演出大杀风景,
① 普劳塔斯(Plautus,公元前254?—184)——古罗马喜剧家。——中译

② 《屋大维娅》(Octavia)——古罗马的一部悲剧,混入哲学家辛尼加(见
本书第11页注)的稿本中,其实这个剧并不是辛尼加的作品。辛尼加当
过罗马暴君尼禄(Nero,54—68年在位)的教师。尼禄因故不喜其第一
个妻子屋大维娅,后将其处死,辛尼加对尼禄意图遗弃妻子提出了抗议,
尼禄不顾,所以这场争辩是无益的。这个剧冗长而沉闷枯燥,又有过于
浓厚的悲哀气氛,故此处云云。——中译者
42 乌 托 邦
如果你搀入不相干的东西,纵使这些东西从其本身说价值更
高。不管您演的是什么戏,要尽量演好它,不要由于想起另
外更有趣的戏而把它搞坏了。
“对一个国家也是这样。对国王召集的会议也是这样。你
如不能根除坚持错误的成见,不能称心满意地治好积久的弊
端,你切不可因此就抛弃这个国家。正如你不能因为控制不
住风就在风暴中扔掉船一样。
“从另一方面说,不要把抱有不同看法的人所难以接受的
新鲜意见强加于这种人,而是一定要间接地尽你力之所能机
智地行事。凡是你无法使之好转的事,切不可丝毫搞坏。因
为什么事都好是不可能的,除非什么人都好,我不敢希望在
不久的将来什么人都好。”
“如果用这样的办法,”他议论说,“我所得的结果只是,
在我医治别人的疯狂时,我自己也惹上精神失常。我若是坚
持真理,我就必须依照我所讲述的方式说话。我认为,说谎
可能是哲学家的本分,但我决不干。虽然我的发言那些谋臣
或许不赞成,觉得讨厌,但我看不出我的发言竟会奇怪到荒
谬的程度。要是我把柏拉图在他的共和国中的设想提出,或
是把乌托邦人在他们国中所实行的提出,又将怎样呢?尽管
这些制度是优越的(不消说是优越的),却会看来是奇怪的,
因为这儿每人享有私有财产的权利,那儿一切是公有的。
“一意在相反的道路上轻率前进的人,不会欢迎向他招手
指出前途有危险的人。但是除此以外,我谈话内容有哪些是
不宜于或不应该到处提出的呢?的确,倘使人类反常道德观
认为奇怪的一切事物,都必须作为离经叛道而置之不论,那
《乌托邦》第一部 43
么,我们必须装做不见基督的全部教义了。可是,基督不容
许我们装做不见,以致即使他对弟子附耳低声说的话,他还
命令拿到屋顶上去公开宣扬①。基督的大部分教训,比我的发
言更和世上人的道德大有差异。然而狡狯的传教士发见人们
不愿按基督的准则改正自己的道德后,于是似乎听从你的劝
告,竟变通基督的教训,好象那是一根软铅尺②,以适应世上
人的道德,使二者至少在某种情况下取得一致。我看不出传
教士这样作有什么好处可得,除非使人们可以更心安理得地
去作坏事而已。
“毫无疑问,我在国王的议事会上将同样难以取得成效。
因为我或是持相反意见,那等于白发表意见,或是附和别人,
这就如同忒楞斯的戏里密喜俄③所说的,助长他们的疯狂。至
于你提出的间接的方法,我看难用得着。我指的是你建议我
在一切都无济于事的时候,至少要极力机智行事,并尽量不
要搞坏。在国王面前,一个人无从装聋作哑,也不能视而不
见。他必须公开赞成最糟糕的献策,支持最有害的旨谕。任
何人对坏意见只要不尽情恭维,就会被看成是间谍,几乎视
同叛徒。
“而且,你没有机会去干任何有益的事,因为和你相处的
① 见《新约全书路加福音》,第12章,第3节。——中译者
② 软铅尺——屡见于旧的著述中,古代希腊莱斯博斯岛(Lesbos Island)
上用于建筑上弯曲线条的一种尺。——中译者
③ 忒楞斯(Terence,公元前约190—159)——古罗马剧作家,其喜剧《兄
弟》(Adelphi)中人物之一是密喜俄(Mitio)。此处所引的话见该剧第1
幕,第2场,第65行。——中译者
44 乌 托 邦
是那般同事,在他们自己还未得改造之前,很容易带坏哪怕
是再好不过的人。由于来自他们的这种不良伙伴关系,你本
人不是被拖下水,就是保持正直清白,却为别人的坏事蠢事
作了掩护。所以你的间接手法远远地无补于事。
“由于此,柏拉图作了一个很妙的比较,指出何以哲学家
有理由不参与管理国家。哲学家看见人们走出涌上街头,浑
身给经常的阵雨淋湿,却无法劝他们进屋子避雨。①哲学家知
道,如果他们自己外出,毫无好处,只是和其余的人一样弄
湿身子。因此,如果至少他们本人安全,他们就觉得满意,这
样,他们便留在家中,对于医治别人的愚蠢,他们是无能为
力的。
“不过,当然啦,亲爱的莫尔,把我内心的感想坦率对你
说吧:我觉得,任何地方私有制存在,所有的人凭现金价值
衡量所有的事物,那么,一个国家就难以有正义和繁荣。除
非一切最珍贵的东西落到最坏的人手里,你认为这符合正义;
或是极少数人瓜分所有财富,你认为这称得上繁荣——这少
数人即使未必生活充裕,其余的人已穷苦不堪了。
“所以,当我心头思考乌托邦人的非常贤明而神圣的制度
时,想到他们中间法令极少而治理得宜,善必有赏,可是由
于分配平均,人人一切物资充裕;于是和乌托邦人的政策相
对照,我又想到别处许多国家不断制定法律,却全都不上轨
道——在这些国家,一个人不管取得了什么东西,就把它叫
做自己的私产,然而那儿每天订出的全部法律却不够使一个
① 见柏拉图《理想国》第6卷。——中译者
《乌托邦》第一部 45
人对于轮到可称为他自己的商品,给以保护防卫,或从别人
的商品分辨出来。这种困难处境,容易从无数层出不穷的诉
讼得到证实。我重复一句,当我考虑到以上一切实际情况,我
就更加赞同柏拉图,更不奇怪何以他不肯给拒绝财产均有法
规的人们制定法律。①
“这位哲人当然轻易地预见到,达到普遍幸福的唯一道路
是一切平均享有。我怀疑当个人所有即是私人财产时,一切
平均享有能否达到。如果人人对自己能取得的一切财物力图
绝对占有,那就不管产品多么充斥,还是少数人分享,其余
的人贫困。在一般的情况下,穷人倒很应该享有富人的境遇,
因为富人贪婪、肆无忌惮、毫无用处,而穷人则正派、直率,
终日辛勤劳动,牺牲自己为国家作出贡献。我深信,如不彻
底废除私有制,产品不可能公平分配,人类不可能获得幸福。
私有制存在一天,人类中绝大的一部分也是最优秀的一部分
将始终背上沉重而甩不掉的贫困灾难担子。
“我承认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减轻这副担子,但我坚信,无
法取消它。可以规定一项条例,任何人拥有的地不得超过若
干亩,任何人货币收入不得多于法定的数目。还可以通过特
定法律,防止国王权力过大和国民傲慢不逊,以及禁止卖官
鬻爵,不许因公务而个人得以铺张浪费。不如此,就会产生
机会,使人想通过欺骗及掠夺去充实私囊,而且本应该由贤
① 此处所引见代俄哲尼斯·雷厄喜阿斯(Diogenes Laertius,约200—约
250)用希腊文写的《著名哲学家生平及见解》第3卷中关于柏拉图部
分。——中译者
46 乌 托 邦
人担任的官职,势必要委任富人担当。我的意见是,犹如得
不治之症的病人不断医疗可获得拖延,因此用这种立法,那
些弊端也可以减轻,较为缓和。然而只要每人是自己财产的
主人,彻底治好和恢复健康是无望的。并且,当你专心某一
局部的治疗,你会加重其他部分的病情。因此,你治好甲的
病,乙又转而生病,其原因是所有给与甲的都是取之于乙的。”
“可是,”我大胆地说,“我有相反的看法。一切东西共有
共享,人生就没有乐趣了。如果大家都不从事生产劳动,物
资供应如何会充足?因为一个人缺乏亲身利益作为动力,他
就爱逸恶劳,只指望别人辛苦操作。而且,当人们为贫困所
驱使,而保持个人自己所得又成为非法,这不是必然会惹起
经常的流血和暴乱吗?特别是由于取消了行政官的权威以及
其职位的尊严,情形就会是这样,因为我无从想像,当人人
同处在一个水平面上,行政官在他们中间怎能有什么地位。”
“我毫不奇怪,”拉斐尔回答说,“你这样看问题;你对于
我所指的情况不能想象,或是想象错了。你如果跟我到过乌
托邦,和我一样亲眼看到那儿的风俗习惯就好了。我在那儿
生活了五年,若不是由于要使外人知道这个新世界,我决不
愿离去。因而,你若是到过乌托邦,你可以当之无愧地承认,
除掉在那儿,你从未见过生活得秩序井然的人民。”
“可是,肯定无疑地,”彼得反对说,“你很难使我相信,
比起我们所熟知的这个世界,在那个新世界竟能发现生活得
更秩序井然的人民。在我们所熟知的这个世界,我料想有同
样聪明的人,有比那儿更历史悠久的国家,由于累世的经验
而找到许多生活上的便利,更无须列举不是任何人类智慧所
《乌托邦》第一部 47
能想象出的那些偶然巧合的发现了。”
“关于国家历史悠久,”拉斐尔驳斥说,“如果你读过有关
那个世界的记载,你会作出更正确的判断。若是我们必须相
信那些记载,那么,我们这儿还未出现人以前,那儿就已经
有城市了。而且,凡是人的智力的创造或属于偶然的发现,他
们那儿和我们这儿可以同样都有。我深信不疑,即使我们比
那儿的人更聪明,我们远不如他们实干和勤奋。
“根据他们的纪年史,直到我们登陆时,他们对于我们的
活动一无所知(他们称呼我们为赤道那边的人),只知道一千
二百年前一只遭风暴的船曾在乌托邦岛失事,那次若干罗马
人和埃及人被冲上岸,从此留住岛上。请看乌托邦人怎样毫
不松懈,很好地利用了这个机会。凡是罗马帝国有用的技艺,
他们或是从这些乘船失事的外来人学会了,或是从得到的研
究线索自己加以发现。我们中间若干人仅仅一度漂流到他们
的岸上,他们竟因此获益不浅。
“可是如果任何人从这个国土同样偶然漂流到我们的国
土上来,我们会忘记得一干二净,正如后世也许会把我到过
那儿这件事同样忘记得一干二净。他们一遇见我们的人,便
马上把我们的种种好发明变为己有,而我们要采用他们的更
优越的制度,我想那是要经过一个长时期的。我认为这个特
点说明,何以我们在聪明和资源方面不亚于他们,而我们的
国家却不如他们的国家治理得当和幸福繁荣。”
“如果情况是这样的话,亲爱的拉斐尔,”我说,“我恳求
你给我们把这个岛描写一番。不要说得简略,请依次说明地
域、江河、城镇、居民、传统、风俗、法律,事实上凡是你
48 乌 托 邦
认为我们想知道的一切事物。你一定要考虑到,任何能开拓
我们眼界的事物,我们都愿意知道。”
“这件事,”他宣称,“我是十分高兴做的,那些情况在我
还是记忆犹新呢。但说来话长,需要时间。”
“既然如此,”我建议说,“且到里面进餐。然后我们随意
支配充分的时间吧。”
“同意,”他回答说。
于是我们入内吃饭。饭后我们回到原处,坐在原来那张
长凳上,吩咐仆人莫来打搅。彼得·贾尔斯和我就催拉斐尔
实践诺言。他见到我们急切地要听,经过坐定沉思一会儿后,
开始他如下的叙述。
第一部终,下接第二部。
《乌托邦》第二部
拉斐尔·希斯拉德关于某一个国家理想盛世的
谈话,由伦敦公民和行政司法长官托马斯·莫尔转

乌托邦岛中部最宽,延伸到二百哩,全岛大部分不亚于这样
的宽度,只是两头逐渐尖削。从一头到另一头周围五百哩,使
全岛呈新月状,两角间有长约十一哩的海峡,展开一片汪洋
大水。由于到处陆地环绕,不受风的侵袭,海湾如同一个巨
湖,平静无波,使这个岛国的几乎整个腹部变成一个港口,舟
舶可以通航各地,居民极为称便。
港口出入处甚是险要,布满浅滩和暗礁。约当正中,有
岩石矗立,清楚可见,因而不造成危险,其上筑有堡垒,由
一支卫戍部队据守。此外是水底暗礁,因而令人难以提防。只
有本国人熟知各条水道。外人不经乌托邦人领航,很难进入
海湾。实则,这个出入处即使对乌托邦人自己也不能算是安
全的,除非他们依照岸上的明显标志作指引。这些标志一经
移位,不管敌人舰队多么壮大,都容易被诱趋于毁灭。
岛的外侧也是港湾重重。可是到处天然的或工程的防御
极佳,少数守兵可以阻遏强敌近岸。
根据传说以及地势证明,这个岛当初并非四面环海。征
50 乌 托 邦
服这个岛(在此以前叫做阿布拉克萨岛①)而给它命名的乌托
普国王使岛上未开化的淳朴居民成为高度有文化和教养的
人,今天高出几乎其他所有的人。乌托普一登上本岛,就取
得胜利。然后他下令在本岛联接大陆的一面掘开十五哩,让
海水流入,将岛围住。他不但要居民干这个活,而为了不使
他们觉得这种劳动不光采,也让自己的兵士参加进去。既然
动手的人多,任务完成得异常快,邻国人民当初讥笑这个工
程白费气力,及见大功告成,无不惊讶失色。
岛上有五十四座城市,无不巨大壮丽,有共同的语言、传
统、风俗和法律。各城市的布局也相仿,甚至在地势许可的
情况下,其外观无甚差别。城市之间最近的相隔不到二十四
哩,最远的从不超过一天的脚程。每年每个城市有三名富于
经验的老年公民到亚马乌罗提集会商讨关系全岛利益的事。
亚马乌罗提作为全国中心的一座城,其位置便于各界代表到
来。它被看成是主要的城,亦即是首都。
各个城的辖境分配得宜,任何城的每一个方向都至少有
十二哩区域,甚至更宽些,亦即两城相距较远的一面。每个
城都不愿扩张自己的地方,因为乌托邦人认为自己是土地的
耕种者,而不是占有者。
农村中到处是间隔适宜的农场住宅,配有充足的农具。市
民轮流搬到这儿居住。每个农户男女成员不得少于四十人,外
加农奴二人,由严肃的老年男女各一人分别担任管理。每三
① 阿布拉克萨(Abraxa)——一说组成本名的希腊字母代表数字365,等
于全年的天数,寓有神秘意味。——中译者
《乌托邦》第二部 51

十户设长官一人,名飞拉哈。
每户每年有二十人返回城市,他们都是在农村住满两年
的。其空额由从城市来的另二十人填补。这些新来者从已在
那儿住过一年因而较熟悉耕作的人接受训练。新来者本身次
年又转而训练另一批人。这样,就不发生由于技术缺乏而粮
食年产会出问题的危险。如果大家同时都是不懂农业的新来
者,这种危险就会不可避免。虽然农业人员的更换是常规,以
免有人在不愿意情况下被迫长期一直从事颇为艰苦的工作,
然而许多人对农事有天然的爱好,他们获得许可多住几年。
农业人员的职务是耕田,喂牲口,砍伐木材,或经陆路
或经水路将木材运到城市,视方便而定。他们用巧妙的方法
大规模养鸡。母鸡不用孵蛋。农业人员使大量的蛋保持一样
的温度,从而成熟孵化。小鸡一脱壳,就依恋人,视同自己
的母亲!
他们饲养少量的马,全是良种,只供青年驰骋锻炼,不
作他用。耕犁及驮运是由牛担任。他们深知牛不如马善于奔
腾,但是牛比马更吃苦耐劳,又较少生病。此外,牛的饲养
更经济省力。超过服役年龄的牛还可以供食用。
他们种谷物,专当粮食。他们喝的是葡萄或苹果或梨子
酿成的酒,甚至只是水。他们有时喝清水,但通常水里加上
煮过的蜂蜜或当地盛产的甘草。
他们对于本城及附近地区消费粮食的数量虽然心中十分
有数,却生产出超过自己需要的谷物及牲畜。他们将剩余分
① 飞拉哈(Phylarch)——希腊语,意谓部落酋长。——中译者
52 乌 托 邦
给邻境居民。当他们需用农村无从觅得的物品时,就派人到
城市取得全部供应,无须任何实物交换,城市官员发出这些
供应时是毫无议价麻烦的。反正每月逢假的那一天,农村中
许多人进城度假。
将近收获时,农业飞拉哈通知城市官员应派遣下乡的人
数。这批收割大军迅速按指定时间到达后,几乎在一个晴天
飞快地全部收割完毕。
关于城市,特别是亚马乌罗提城
我们只要熟悉其中一个城市,也就熟悉全部城市了,因
为在地形所许可的范围内,这些城市一模一样。所以我将举
一个城市来描写(究竟哪一个城市,无关紧要)。但还有什么
城比亚马乌罗提更适宜呢?首先,没有别的城市比它地位更
高,其余城市都推它为元老院会议所在地。其次,没有别的
城市最为我所熟悉,因为它是我住过整整五年的城市。
请听我说下去。亚马乌罗提位于一个不太陡的山坡上,几
成正方形。它宽达两哩左右,从近山顶处蜿蜒而下,直达阿
尼德罗河。它沿河部分延伸稍微长些。
阿尼德罗河发源于距城八十哩上游的一小股水,由于若
干支流的汇注而河身加宽(其中两条支流水势颇大),使阿尼
德罗河在城前流过时达半哩宽。稍远,河水更加浩阔,一泻
六十哩,注入大海。从城到海这一段河道,甚至直到城那边
的上游,每隔六小时有海水涨落,潮势凶猛。每当潮起,河
水被迫后退,海水侵入河床达二十哩。这时,连远至三十哩
之外,河水都是咸的。更上,水味渐淡,所以阿尼德罗河在
《乌托邦》第二部 53
城附近一段是不受海潮污染的。一旦潮退,河中澄清的水又
流往下方到河口一带。
该城有桥通河的对岸,桥基不是用木桩而是用巨大的石
拱建成。这个桥位置于距海最远的地方,因而船只可无妨碍
地沿城的这一面全程航行。
这儿还另有一条小河,水流舒缓而怡人心目。它发源于
城基所在的那座山,穿过城的中部流入阿尼德罗河。由于这
条河的源头在城郊,居民便在该处筑成外围工事,和城连接
起来,以防一旦敌人进攻,河流不致被截断或改道,也不致
被放毒污染。居民从源头用瓦管将水分流到城中较低各处。凡
因地势而不适于安设水管的地方,有容积大的雨水池,同样
称便。
绕城有高而厚的城墙,其上密布望楼和雉堞。城的三面
筑有碉堡,其下周围是既阔且深的干壕,其中荆棘丛生,难
以越过。剩下的一面就用那道河作为护城河。
街道的布局利于交通,也免于风害。建筑是美观的,排
成长条,栉比相连,和街对面的建筑一样。各段建筑的住屋
正面相互隔开,中间为二十呎宽的大路。整段建筑的住屋后
面是宽敞的花园,四围为建筑的背部,花园恰在其中。每家
前门通街,后门通花园。此外,装的是折门,便于用手推开,
然后自动关上,任何人可随意进入。因而,任何地方都没有
一样东西是私产。事实上,他们每隔十年用抽签方式调换房
屋。
乌托邦人酷爱自己的花园,园中种有葡萄、各种果树及
花花草草,栽培得法,郁郁葱葱,果实之多及可口确为生平
54 乌 托 邦
第一次见到。他们搞好花园的热忱,由于从中得到享乐以及
各街区于此争奇斗胜而不断受到鼓励。一见而知,花园是对
全城人民最富于实惠及娱乐性的事物。这个城的建立者所最
爱护的似乎也是花园。
实际上,乌托邦人宣称,该城的全部设计是最初由乌托
普国王本人拟出草图的。至于修饰加工,他看到这不是一个
人毕生力量所能完成,就留给后代去做。他们的纪事史长达
一千七百六十年,写得翔实认真。史书载明,最初住屋低矮,
与棚舍无异,随便用任何到手的木料构成,围以泥墙。屋面
陡斜,用草葺成。
今天则各户外观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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