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简介
教案
编 号:10
课时安排: 2学时 教学课型:理论课√ 实验课□ 习题课□ 实践课□ 其它□
题目(教学章、节或主题):第十讲 春秋左氏传
教学目的要求(包括知识与能力两个方面): 知识掌握:了解《春秋左氏传》 能力掌握: 理解《春秋左氏传》的历史内涵
教学重点、难点: 重点:了解春秋战国的历史 难点: 学习春秋笔法
教学方式、手段、媒介:多媒体展示、课堂讨论
教学过程:(含引入新课、中间组织教学以及如何启发思维等) 春秋左氏传 《春秋左氏传》简介 《春秋左氏传》原名为《左氏春秋》,汉代改称《春秋左氏传》,简称《左传》。旧时相传是春秋末年左丘明为解释孔子的《春秋》而作。“春秋”本来是春秋时代各国史书的通称,那时不少诸侯国都有自己按年代记录下的国史。到战国末年,各国史书先后失传,只有鲁国的《春秋》传了下来,它虽然用了鲁国的纪年,却记录了各国的事,实际上是一部通史,是我国现存第一部编年体的史书。 《春秋》的作者是鲁国历代的史官,后来经过孔子编辑、修订。它的记事年代上起鲁隐公元年(前722),到鲁哀公十四年(前 481)为止,一共二百四十二年。它的取材范围包括了王室档案,鲁史策书,诸侯国史等旧闻。后来,儒家学者把《春秋》尊为 “经”,列入“五经”当中,称为《春秋经》。 流传到现在的《春秋》有三种,即《左传》、《公羊传》和《谷梁传》,汉代学者认为它们都是讲解《春秋》的著作。这三传 的内容大体相同,最主要的差异是《左传》用秦以前的古文写成;《公羊传》和《谷梁传》则用汉代的今文写成,《公羊》和《谷梁》两传记事只到鲁哀公十四年,《左传》则到鲁哀公十六年; 《公羊传》和《谷梁传》在鲁襄公二十一年(前552)记了“孔子生”,而《左传》中却没有。 在“讲解”《春秋》的三传中,《左传》被认为较重要,也有学者认为它是一部与《春秋》有关的、相对独立的史书。《左传》全书约十八万字,按照鲁国从隐公到哀公一共十二个国君 的顺序,记载了春秋时代二百五十四年间各诸侯国的政治、军事、外交和文化等方面的重要史实,内容涉及到当时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作者在记述史实的同时,也透露出了自己的观点、理想和情感态度,记事写人具有相当的艺术性,运用了不少巧妙的文学手法,尤其是写战争和外交辞令,成为全书中最为精彩的部分。因此,《左传》不仅是一部杰出的编年史著作,同时也是杰出的历史散文著作。 有关《左传》的作者,至今仍然没有一致的看法。唐代以前,人们大多相信作者是与孔子同时的鲁国史官左丘明。但是这一说法存在很多矛盾,唐以后不断有人提出怀疑,有人认为作者是一位不知名的史学家,也有人认为作者不止一人。不过,大多数人认为,《左传》的编定成书是在战国初年。 西晋的杜预将本来分开的《春秋》和《左传》编在一起,加上前人的注释,称为〈春秋经传集解》。唐代的孔颖达为杜预注作疏并附上陆德明的《左传音义》,称为《春秋左传正义〉。今天我们在清人阮元的〈十三经注疏》中看到的就是这个本子。《左传》在唐代被列入“十二经”,在宋代列入“十三经”,一直流传到现在。 我们这里选录的《左传》正文依据阮元的《十三经注疏》,注释和译文广泛参阅了各种有影响的研究成果。《左传》原本只有纪年,没有篇目,选录的篇目是后加的。 郑伯克段于鄢(隐公元年) —— 多行不义必自毙 初[1],郑武公娶于申[2] ,日武姜[3]。生庄公及共叔段[4]。庄公寤生[5],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6]。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7],公弗许。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8]。公曰:“制,岩邑也[9], 虢叔死焉[10],佗邑唯命[11]。”请京[12],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 祭仲曰[13]:“都,城过百雉[14],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15];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⒃。”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⒄?”对曰:“姜氏何厌之有[18]? 不如早为之所[19],无使滋蔓。蔓,难图也[20]”。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21],子姑待之。”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22]。公子吕曰[23]:“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24]?欲与大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公曰:“无庸[25],将自及。”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至于廪延[26]。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公曰:“不义不昵[27],厚将崩。” 大叔完聚[28],缮甲兵,具卒乘[29],将袭郑。夫人将启之[30]。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31]。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诸鄢。五月辛丑[32],大叔出奔共。 遂置姜氏于城颍[34],而誓之日:“不及黄泉,无相见也[35]。”既而悔之。 颍考叔为颍谷封人[36],闻之,有献于公。公赐之食。食舍肉[37],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羹[38]。请以遗之[39]。”公曰:“尔有母遗,繄我独无[40]!”颖考叔曰:“敢问何谓也?”公语之故,且告之悔。对曰:“君何患焉?若闕地及泉[41],遂而相见[42],其谁曰不然?”公从之。公入而赋[43]:“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44]!”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45]!”遂为母子如初。
君子曰[46]:“颖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47]。《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48]。’其是之谓乎?” 【注释】 [1]初:当初,从前。故事开头时用语。 [2]郑武公:春秋时诸侯国郑国(在今河南新郑)国君,姓姬,名掘突,武为谥号。申:诸侯国名,在今河南南阳,姜姓。 [3]武姜:武谥郑武公谥号,姜谥娘家姓。 [4]庄公:即郑庄公。共(gōng)叔段:共是国名,叔为兄弟排行居后,段是名。 [5]窹(wù)生:逆生,倒生,即难产。 [6]恶(wù):不喜欢。 [7]亟(qì):多次屡次。 [8]制:郑国邑名,在今河南荥阳县虎牢关。 [9]岩邑:险要地城邑。 [10]虢(guó)叔:东虢国国君。 [11]佗:同“他”。唯命:“唯命是从”地省略。 [12]京:郑国邑名,在今河南荥阳县东南。 [13]祭(zhài)仲:郑国大夫,字足。 [14]雉:古时建筑计量单位,长三丈,高一丈。 [15]参:同“三”。国:国都。 [16]堪:经受得起。 [17]焉:哪里。辟:同“避”。 [18]何厌之有:有何厌。厌:满足。 [19]所:安置,处理。 [20]图:图谋,谋划。 [21]毙:跌倒,倒下去。这里指失败。自毙,自趋灭亡。 [22]鄙:边境上的城邑。贰于己:同时属于庄公和自己。 [23]公子吕:郑国大夫,字子封。 [24]若之何:对他怎么办。 [25]庸:用。 [26]廪延:郑国邑名,在今河南延津北。 [27]昵:亲近。 [28]完:修缮。聚:积聚。 [29]缮:修整。甲:铠甲。兵:武器。具:备齐。卒:步兵。乘(shèng):兵车。 [30]夫人:指武姜。启之:为他打开城门。 [31]帅:率领。乘:一车四马为一乘。车一乘配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 [32]鄢:郑国邑名,在陵境内。 [33]五月辛丑:五月二十三日。古人记日用天干和地支搭配 [34]城颖:地名,在现在河南省临颍县西北。 [35]黄泉:黄土下的泉水。这里指墓穴。 [36]颖考叔:郑国大夫。颖谷:郑国邑名,在今河南登封西南。封人:管理边界的官。 [37]舍肉:把肉放在旁边不吃。 [38]羹:调和五味做成的带汁的肉。 [39]遗(wèi):赠送。 [40]繄(yì):语气助词。没有实义。 [41]闕:同“掘”,挖。 [42]隧:地道。这里的意思是挖隧道。 [43]赋:指作诗。 [44]融融:快乐自得的样子。 [45]泄泄(yì):快乐舒畅的样子。 [46]君子:作者自托。《左传》作者常用这种方式发表评论。 [47]施(yì):延及,扩展。 [48]这两句诗出自《诗经·大雅·既醉》。匮:穷尽。锡:同“赐”,给予。 【译文】 从前,郑武公在申国娶了一个妻子,名叫武姜,她生下庄公和共叔段。庄公出生时难产,武姜受到惊吓,因此给他取名叫“寤生”,所以很厌恶他。武姜偏爱共叔段,想立共叔段为世子,多次向武公请求,武公都不答应。到庄公即位的时候,武姜就替共叔段请求分封到制邑去。庄公说:“制邑是个险要的地方,从前虢叔就死在那里,若是封给其它城邑,我都可以照吩咐办。”武姜便请求封给太叔京邑,庄公答应了,让他住在那里,称他为京城太叔。大夫祭仲说:“分封的都城如果城墙超过三百方丈长,会成为国家的祸害。先王的制度规定,国内最大的城邑不能超过国都的三分之一,中等的不得超过它的五分之一,小的不能超过它的九分之一。现在,京邑的城墙不合法度,不符合法制,您的利益会受到损害。”庄公说:“姜氏想要这样,我如何躲开这种祸害呢?”祭仲回答说:“姜氏哪有满足的时候!不如及早处置,别让祸根滋长蔓延,一滋长蔓延就难办了。蔓延开来的野草还很难铲除干净,何况是您那受到宠爱的弟弟呢?”庄公说:“多做不义的事情,必定会自己垮台,你姑且等待。”过了不久,太叔段使原来属于郑国的西边和北边的边邑既属于郑,又归为自己,成两属之地。公子吕说:“国家不能有两个国君,现在您打算怎么办?您如果打算把郑国交给太叔,那么我请求去服侍他;如果不给,那么就请除掉他,不要使百姓们产生疑虑。”庄公说:“不用管他,他自己会遭到灾祸的。”太叔又把两处地方改为自己统辖的地方,一直扩展到廪延。公子吕说:“可以行动了!土地扩大了,他将得到老百姓的拥护。”庄公说:“对君主不义,对兄长不亲,土地虽然扩大了,他最终会垮台的。” 共叔段修整了城郭,准备好了充足的粮食,修缮盔甲兵器,准备好了步兵和战车,将要偷袭郑国都。武姜准备为共叔段打开城门做内应。庄公知道了共叔段偷袭郑的日期,说:“可以出击了!”于是命令子封率领二百辆战车,去讨伐京邑。京邑的人民背叛共叔段,共叔段于是逃到鄢城。庄公又追到鄢城讨伐他。五月二十三日,共叔段逃到共国。 庄公就把武姜安置在城颍,并且发誓说:“不到黄泉(不到死后埋在地下),不再见面!”过了些时候,庄公后悔了。有个叫颍考叔的,是颍谷管理疆界的官吏,听到这件事,去把贡品献给郑庄公。庄公赐给他饭食。颍考叔在吃饭的时候,把肉留着。庄公问他为什么这样。颍考叔答道:“小人有一个母亲,我吃的东西她都吃过,只是从未吃过君王的肉羹,请让我带回去送给她吃。”庄公说:“你有母亲可以孝敬,唉,唯独我就没有!”颍考叔说:“请问您为什么这么说?”庄公把原因告诉了他,还告诉颖考叔他后悔的心情。颍考叔答道:“您有什么忧虑的?只要掘地挖出泉水,挖个隧道,在那里见面,那谁能说不是这样(不是跟誓词相合)呢?”庄公依了他的话。庄公走进隧道去见武姜,赋诗道:“大隧之中相见啊,多么和乐相得啊!”武姜走出地道,赋诗道:“大隧之外相见啊,多么舒畅快乐啊!”于是姜氏和庄公作为母亲和儿子跟从前一样。 君子说:“颍考叔是位真正的孝子,他不仅孝顺自己的母亲,而且把这种孝心推广到郑伯身上。《诗经·既醉》篇说:‘孝子不断地推行孝道,永远能感化你的同类。’大概就是对颍考叔这类孝子而说的吧?” 【评析】 《郑伯克段于鄢》叙述了发生在郑庄公与其胞弟共叔段之间的一场斗争。兄弟之间的纠葛又和其母亲武姜关系紧密。这场斗争以郑庄公的胜利并得到母爱为结局,揭示出亲情和母爱应该是人生中的重要精神支柱的伦理观念。 作者把叙述的重点放在母子三人的亲情纠葛上,把兄弟二人倍受亲情与背叛、报复与复仇、胜利与惆怅、失败与悔恨的困惑和煎熬表现得十分到位。然而对于其复杂多变的人物内心,作者却不著一笔,而是在不动声色的冷静的叙述中把人物的内心尽现于读者面前。本文详写母子之间的亲情矛盾纠葛,略写战争的过程;详写人物的对比与衬托,略写人物的内心的刻画,重在揭示人物的亲情、伦理和人性,而不是肤浅地表现权力与战争,这种高超的手法值得我们认真研读。 郑庄公这一形象被刻画得十分成功。他虽然最终获得了君王的权利,然而远离母爱,兄弟睨墙,其内心的痛苦迷茫和孤独可想而知。在母亲背叛自己之后,他仍然能够原谅母亲,可见他内心有渴望亲情,寻求母爱的需要。同时,他沉着、忍耐、自信和孤独的性格特点也十分鲜明。另外,文章通过对话和对比描写人物的手法也很精彩。 曹刿论战(庄公十年) ——两军交战智者胜 十年春,齐帅伐我[1]。公将战[2],曹刿请见[3]。其乡人曰[4]:“肉食者谋之[5],又何间焉[6]?”刿曰:“肉食者鄙[7],未能远谋。”乃入见。 问:“何以战?”公曰:“衣食所安,弗敢加[8]也,必以分人。” 对曰:“小惠未徧,民弗从也。”公曰:“牺牲[9]玉帛,弗敢加也[10],必以信[11] 。”对曰:“小信未孚[12],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狱[13],虽不能察,必以情[14]。”对曰:“忠之属也,可以一战。战则请从。” 公与之乘[15],战于长勺[16]。公将鼓之[17],刿曰:“未可。”齐人三鼓。刿曰:“可矣!”齐师败绩[18]。公将驰之。刿曰:“未可。”下视其辙[19],豋轼[20]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齐师。 既克,公问其故。对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21],再而衰[22],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23],故逐之。” 【注释】 [1]我:指鲁国。作者站在鲁国立场记事,所以书中“我’即指鲁国。 [2]公:指鲁庄公。 [3]曹刿(guì):鲁国大夫。 [4]乡:春秋时一万 二千五百户为一乡。 [5]肉食者:指做大官的人。当时大夫以上的官每天可以吃肉。 [6]间(jiàn):参与。 [7]鄙:鄙陋,指见识短浅。 [8]加:专有,独占。 [9]牺牲:祭礼时用的牲畜,如牛、羊、猪。 [10]加:夸大 。 [11]信:真实,诚实。 [12]孚:信任。 [13]狱:诉讼案件。 [14]情:情理。 [15]乘:乘战车。 [16]长勺:各国地名。 [17]鼓:击鼓进军。 [18]败绩:大败。 [19]辙:车轮经过留下的印迹。 [20]轼:车前供乘者扶手的横木。 [21]作气:鼓足勇气。 [22]再:第二次。 [23]靡:倒下。 【译文】 鲁庄公十年的春天,齐国军队攻打鲁国。鲁庄公将要出兵应战,曹刿请求见庄公。他的乡里人说:“做大官的人会谋划这件事,你又何必参与呢?”曹刿说:“做大官的人见识短浅,不能深谋远虑。”于是他入朝拜见庄公。 曹刿问庄公:“您凭借什么去同齐国作战?”庄公答道:“衣食一类用来安身的物品,我不敢独自享用,必定要分一些给别人。” 曹刿说:“这种小恩小惠没有遍及每个民众,他们不会跟从您去作战的。”庄公说;“祭祀用的牲畜、宝玉和丝绸,我不敢夸大,一定要忠实诚信。”曹刿答道:“这种小信不足以使鬼神信任,鬼神是不会赐福的。”庄公说;“大大小小的官司案件,虽然不能一一 明禀,也一定要处理得合乎情理。”曹刿说:“这是尽心尽力为民办事的表现,可以凭这个同齐国打仗。打仗的时候,请让我跟您一同去。” 庄公和曹刿同乘一辆战车,在长勺同齐军交战。庄公正想击鼓进兵,曹刿说:“不行。”齐军已经击了三通鼓。曹刿说:“ 可以出兵了。”齐军被打得大败,庄公准备驱车追击。”曹刿说“还不行!”他下了车,察看齐军车轮的印迹,然后登上车,扶着车轼瞭望齐军,说:“可以追击了。”于是开始追击齐军。 鲁军打了胜仗之后,庄公问曹刿取胜的原因。曹判回答说:“打仗凭的全是勇气。第一次击鼓时士兵们鼓足了勇气,第二次击鼓时勇气就衰退了,第三次击鼓时勇气便耗尽了。敌方的勇气耗尽时,我们的勇气正旺盛,所以会取胜。大国用兵作战难以预测, 我担心他们设兵埋伏。后来,我看出他们的车轮印很乱,望见他们的旗帜倒下,所以才去追击他们。 【评析】 我们可以把曹刿称为优秀的军事家。他所以取胜的原因,不是靠猛打猛冲,而是靠了谋略、智慧,这一点尤其让人称道。 战争当中,一个优秀的谋略家,抵得上成千上万的将士。他虽然没有将士的勇猛,没有将士的臂力,没有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却能凭借智慧,以柔克刚,以弱胜强,以小取大。 智慧如同水,水是无形的,看似柔弱,但是它在无形、柔弱之中积聚了看不见的力量,遇到险阻可以绕道而行,聚积起来的力量达到一定程度,便可以汇成冲决一切障碍的潮流。难怪孔子要说:“智者乐水”。它们在外表和特征上十分相似:以无形克服有形,以流转变化回避强敌,以柔弱战胜阳刚。 中国传统中对水的偏爱,铸成了传统智慧在阴、阳的抗衡中注重以柔克刚的阴性特征。这是一个十分有趣的文化现象。传统的智者,谋略家,甚至可能连操刀舞剑的力量都没有,却能运筹帷幄,在几十万大军的交锋之中,扮演着导演的角色,指点沙场,调兵遣将。可以说,一场战争中的灵魂,正是那些文弱雅致的谋略家,是他们彼此间智慧的较量,在决定着战争的胜负。 另一个有趣之处是,传统的军事谋略家不是凭借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浴血奋战的经验来指挥作战,而是靠读书识理来完成自己使命的。看上去他们似乎因为没有亲身打过仗而缺乏实战经验,然而他们从读书识理中积累起来的智慧,足以使他们从力量对比、人心向背、心理状态、地理环境、气候条件等等天、地、人方面的因素,来把握、预测、决定整个战争的进程。这一点在崇尚实战经验的西方军事家看来,是匪夷所思的,而在我们看来却是十分自然的。 中国历史上的无数次战争都在证明着,成功的战例是文人们智慧的杰作。他们精心导演了一出又一出的戏,然后让担当剧中角色的将士去演出。 宫之奇谏假道(僖公二年、五年) ——唇亡齿寒的历史教训 晋荀息请以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璧假道于虞以伐虢[1]。公[2]曰: “是吾宝也。”对曰:“若得道于虞,犹外府也。”公曰:“宫之奇[3]存焉。”对曰:“宫之奇为人也,懦而不能强谏。且少长于君,君昵之。虽谏,将不听。”乃使荀息假道于虞,曰:“冀[4]不为道,入自颠柃[5],伐溟[6]三门。冀之既病[7],则亦唯君故。今虢为不道,保[8]于逆旅,以侵敝邑之南鄙。敢请假道,以请罪[9]于虢。”虞公许之,且请先伐虢。宫之奇谏,不听,遂起师。夏,晋里克[10]、荀息帅师会虞师,伐虢,灭下阳[11]。(以上僖公二年) 晋侯复假道于虞以伐虢。宫之奇谏曰:“虢,虞之表也[12]。虢亡,虞必从之。晋不可启[13],寇不可玩[14]。一之谓甚[15],其可再乎?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16],其虞、虢之谓也。”公曰:“晋,吾宗也[17],岂害我哉?”对曰:“大伯[18]、虞仲,大王之昭也。大伯不从[19],是以不嗣[21]。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21];为文王卿士[22], 勋在王室,藏于盟府[23]。将虢是灭,何爱于虞?且虞能亲于桓、庄乎?其爱之也,桓庄之族何罪 而以为戮,不唯福乎 亲以宠福,犹尚害之,况以国乎?”公曰:“吾享祀丰絜[24],神必据我[25]。” 对曰:“臣闻之:‘鬼神非人实亲,惟德是依。’故《周书》曰[26]:‘皇天无亲[27],惟德是辅[28]。’又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29]。’又曰:‘民不易物,惟德繁[30]物。’如是,则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冯依[31],将在德矣。若晋取虞,而明德以荐馨香[32],神其吐之乎[33]?弗从,许晋使。宫之奇以其族行[34],曰:“虞不腊矣[35]。在此行也,晋不更举矣[36]。” 冬,十二月丙于朔[37]。晋灭虢。虢公丑奔京师[38]。师还,馆于[39]虞,遂袭虞,灭之。执虞公及其大夫井伯,以媵秦穆姬[40],而修虞祀[41],且归其职贡于王[42]。(以上僖公五年) 【注释】 [1]晋:诸侯国名,姬姓,在今山西西南部。旬息:晋国大夫。屈:晋回邑名。乘:这里指良马。垂棘:地名,出产美玉。虞:诸候国名,姬姓,在今山西平陆东北。虢(guó):诸候国名,姬姓,在今山西平陆南。假道:借路。 [2]公:指晋献公。 [3]宫之奇:虞国的贤臣。存:在。 [4]冀:诸候国名,在今山西河津东北。不道:无道。 [5]颠柃(líng):地名,在今山西平陆北。 [6]溟(míng):虞国邑名,在今山西平陆东北。三门:三面城门。 [7]病:受损。 [8]保:同“堡”,意思是修筑堡垒。逆旅:客舍。 [9]请罪:问罪。 [10]里克:晋国大夫。 [11]下阳:虢国邑名,在今山西平陆南。 [12]表:屏障。 [13]启:启发。这里的意思是助长。 [14]玩:轻视。 [15]甚:过分。 [16]辅:面颊。车:牙床骨。 [17]宗:指祖先。 [18]大伯:周太王的长子。虞仲:周太王的次子。昭:宗庙里左边的位次。 [19]从:依从。 [21]嗣:继承。 [21]穆:宗庙里右边的位次。 [22]卿士:执掌国政的大臣。 [23]盟府:主管盟书的官府。 [24]享祀:指祭祀。丰:丰盛。絜:同“洁”。 [25]据:依附,这里指保佑。 [26]《周书》:已经失传。 [27]皇天:上天。无亲:不分亲疏。 [28]辅:辅佐。 [29]黍稷:泛指五谷。馨:香。明德:光明德。 [30]繄(yī): 是。 [31]冯:同“凭”,依附。 [32]荐:献。 [33]吐:意思是不享用祭品。 [34]以:率领。 [35]腊:年终的大祭,即腊祭。 [36]更:再。举:举兵。 [37]朔:每月初一。 [38]虢公丑:虢国国君,名丑。 [39]馆:住宿。 [40]媵(yìng):陪嫁的人或物。秦穆姬:晋献公的女儿,秦穆公的夫 [41]修虞祀:不废弃虞国的祭祀。 [42]职贡:赋税和劳役。 【译文】 晋国大夫旬息请求用屈地出产的良马和垂棘出产的美玉去向虞国借路,以便攻打虢国。晋献公说:“这些东西是我的宝物啊”荀息回答说:“如果能向虞国借到路,这些东西就像放在国外库房里一样。”晋献公说:“宫之奇还在虞国。”荀息回答说:“宫之奇为人懦弱,不能够坚决进谏。况且他从小同虞君一起长大,虞君阻他亲近。即使他进谏,虞君也不会听从”于是,晋献公派荀息去虞国借路,说:“冀国无道,从颠柃入侵,攻打虞国溟邑的三面城门。冀国已经被削弱,这也是为了君王的缘故。现在虢国无道,在客舍里修筑堡垒,以侵袭敝国的南部边邑。我们敢请贵国借路,以便向虢国问罪。”虞公同意了,并且请求让自己先去讨伐虢国。宫之奇劝阻虞君,虞君不听,于是起兵伐虢。这年夏天,晋国大夫里克、荀息领兵会同虞军攻打虢国,灭掉了下阳。 …… “晋献公再次向虞国借路去攻打虢国,宫之奇进谏说:“虢国是虞国的屏障。虢国灭亡了,虞国必定会跟着被灭掉。晋国的野心不可助长,对外敌不可忽视。借路给晋国一次就算是过分了。怎么可能有第二次?俗话说,‘面颊和牙床骨是相互依存的,失去了嘴唇牙齿就会受冻。’这话说的正是虞国和虢国的关系啊。”虞公说:“晋国是我们的同宗,怎么会谋害我们?”宫之奇回答说:“太伯和虞仲都是太王的儿子,太伯不从父命,因此没有继承周朝的王位。虢仲和虢叔都是王季的儿子,当过文王的执政大臣,对周王室立下过功勋,记载他们功绩的盟书在盟府里保存着,晋国虢国都要灭掉,对虞国还能有什么爱惜?再说晋国爱虞国,这种爱比桓叔和庄伯的后人对晋国更亲近吗?桓叔和庄伯的后人有什么罪过,而晋献公把他们都杀掉了,不就是因为他感到他们是一种威胁吗?至亲的人因为恃宠而威胁到献公,而且还要把他们杀掉,何况一个国家对他的威胁呢?虞公说:“我的祭品丰盛洁净,神明一定会保枯我。”宫之奇说:“我听说过,鬼神不随便亲近哪个人,只保佑有德行的人。所以《周书》上说:‘上天对人不分亲只帮助有德行的人。’还说:‘五谷祭品不算芳香,只有美德会芳香四溢。’《周书》上又说:‘人们的祭品没有什么不同,只有有美德的人的祭品神才会享用。’照《周书》这么说,君主没有德行,民众就不会和睦,神明也不会享用他的祭品。神明所依凭的, 在于人的德行。如果晋国夺取了虞国,用他的美德向神明进献祭品,难道神明会不享用吗?”虞公没有听从宫之奇的劝告,答应了晋国使者借路的要求。宫之奇带领他的家族离开了虞国,并说:“虞国不能举行年终的腊祭了。这一次虞国就灭亡了,晋国用不着再发兵了。” …… 冬季的十二月初一,晋国灭掉了虢国。虢公丑逃到京师。晋军返回途中在虞国驻扎,趁机袭击了虞国,把它灭掉了。晋军抓住了虞公和大夫井伯,把他们作为晋献公女儿秦穆姬的陪嫁,但没有废除虞国的祭祀,并把虞国的贡物归于周王室。 【评析】 晋献公吞并虢国和虞国的成功,要归功于他的心狠手毒:一 方面以本国宝物作诱饵,诱敌手上钩;一方面六亲不认,不顾同宗亲情,唯利是图。于是,不惜以阴谋诡计骗取虞国信任,将两国逐个吞食。 “虞国的灭亡,就灭在太相信同宗亲情,对不义之徒抱着不切 实际的幻想,以为对方跟自己是一类人,以一种近乎于农夫的心肠,去对待凶狠的毒蛇。如果说这也是一场悲剧的话,那么则是由自己推波助澜、助纣为虐而导致的。如果灭亡的结果是自己一时糊涂、认识不清,被披着羊皮的狼蒙蔽了,尚还可以寄予一点同情,然而有贤臣坦诚相谏,苦口婆心地开导,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执迷不悟,固执己见,则可以说是咎由自取,不值得一点同情。 曾经是作威作福的国君,一朝变成随他人之女陪嫁的奴隶,这种天上、地下的巨变,不能不使人感叹。这也应了那句老话:“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历史是不应当忘记的,读史可以使人明鉴,使人清醒。即使弱小而无法与强暴抗衡,那么弱小者之间的彼此照应、鼓励。安慰、同病相怜、支持,也可以让人在风雨之中同舟共济,患难与共,正所谓唇齿相依,唇亡齿寒。这些从惨痛的历史中总结出来的教训,完全可以说是千古不易的。就连平民百姓都懂得,听人劝得一半。欺人太甚的事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即使无法奋起抗争,最起码是可以想法避开的。既不听劝,又不抗争,的确算是病人膏盲,不可救药了。 晋公子重耳之亡(僖公二十三年) ——磨难是一笔财富 晋公子重耳之及于难也[1]。晋人伐诸蒲城,蒲城人欲战,重耳不可,曰:“保君父之命而享其生禄[2],于是乎得人。有人而校[3],罪莫大焉!吾其奔也。”遂奔狄。从者狐偃、赵衰、颠颉、魏武子、司空季子[4]。 狄人伐廧咎如[5],获其二女叔隗、季隗,纳诸公子。公子取季隗,生伯儵、叔刘[6]。以叔隗妻赵衰[7],生盾。将适齐[8],谓季隗曰: “待我二十五年,不来而后嫁。”对曰:“我二十五年矣,又如是而嫁,则就木焉[9]。请待子。”处狄十二年而行[10]。 过卫,卫文公不礼焉。出于五鹿[11],乞食于野人[12],野人与之块。公子怒,欲鞭之。子犯曰:“天赐也!”稽首,受而载之。 及齐,齐桓公妻之,有马二十乘[13]。公子安之。从者以为不可, 将行,谋于桑下。蚕妾在其上[14],以告姜氏[15]。姜氏杀之,而谓公子曰:“子有四方之志,其闻之者吾杀之矣。”公子曰:“无之。” 姜曰:“行也!怀与安,实败名。”公子不可。姜与子犯谋,醉而遣之[16],以戈逐子犯。 及曹[17],曹共公闻其骈胁[18],欲观其裸。浴,薄而观之[19] 。僖负羁之妻曰[21]:“吾观晋公子之从者,皆足以相国。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国。反其国,必得志于诸侯。得志于诸候而诛无礼,曹其首也。子盍蚤自贰焉[21]”。乃馈盘飨,置壁焉[22]。公子受飨反璧。 及宋[23],宋襄公赠之以马二十乘。 及郑,郑文公亦不礼焉。叔詹谏曰[24]:“臣闻天之所启,人弗及也,晋公子有三焉,天其或者将建诸,君其礼焉。男女同姓,其生不蕃。晋公子,姬出也[25],而至于今,一也。离外之患[26],而天不靖晋国[27],殆将启之,二也。有三士足以上人[28],而从之,三也。晋、郑同侪[29],其过子弟固将礼焉,况天之所启乎?”弗听。 及楚,楚子[30]飨之,曰:“公子若反晋国,则何以报不榖?”对曰:“子女玉帛,则君有之;羽毛齿革,则君地生焉。其波及[31]晋国者,君之余也。其何以报君?”曰:“虽然,何以报我?“对曰:“若以君之灵,得反晋国,晋楚治兵[32],遇于中原,其辟君三舍[33]。若不获命,其左执鞭弭[34],右属藁踺[35],以与君周旋。”子玉请杀之[36]。楚子曰:“晋公子广而俭,文而有礼。其从者肃而宽,忠而能力。晋侯无亲[37],外内恶之。吾闻姬姓唐叔之后,其后衰者也[38],其将晋公子乎!天将兴之,谁能废之?违天,必有大咎。”乃送诸秦。 秦伯纳女五人[39],怀嬴与焉[40]。奉匜沃盥[41],既而挥之。怒,曰:“秦晋,匹也,何以卑我?”公子惧,降服而囚[42]。 他日,公享之[43],子犯曰:“吾不如衰之文也[44],请使衰从。”公子赋《河水》,公赋《六月》[45]。赵衰曰:“重耳拜赐!” 公子降,拜,稽首。公降一级而辞焉。衰曰:“君称所以佐天子者命重耳,重耳敢不拜?” 【注释】 [1]及于难:遇到危难。 [2]保:依仗,依靠。 [3]校(jiào):同 “较”,较量。 [4]狐偃:重耳的舅父,又称子犯,舅犯。赵衰:晋国大夫,字子余,重耳的主要谋士。颠颉:晋国大夫。魏武子:魏诌(chōu),晋国大夫 。司空季子:名胥臣,晋国大夫。 [5]廧咎(qiángjiù)如:部族名,狄族的别种,隗姓。 [6]儵:读shū。 [7]妻:嫁给。 [8]适:去,往。 [9]就木:进棺材。 [10]处狄:住在狄国。 [11]五鹿:卫国地名,在今河南濮阳县南。 [12]野人:指农夫。 [13]乘:古时用四匹马驾一乘车,二十乘即八十匹马。 [14]蚕妾:养蚕的女奴。 [15]姜氏:重耳在齐国娶 的妻子。齐是姜姓国,所以称姜氏。 [16]遣:送。 [17]曹:诸侯国名,姬姓,在今山东定陶县西南。 [18]骈(pián):并排。胁:胸部的两侧。 [19]薄:逼近。 [21]僖负羁:曹国大夫。 [21]蚤:同“早”。贰:不一致。 [22]盘飨(sūn):一盘饭。置壁焉:将宝玉藏在饭中。 [23]宋:诸侯国名,子姓,在今河南商丘。 [24]叔詹:郑国大夫。 [25]姬出:姬姓父母所生,因重耳父母都姓姬。 [26]离:同“罹”(lí),遭受。 [27]靖:安定。 [28]三士:指狐偃、赵衰、贾佗。 [29] 侪(chái):类,等。 [30]楚子:指楚成王,飨(xiāng):设酒宴款待。 [31]波及:流散到。 [32]治兵:演练军队。 [33]辟:同“避”。舍:古时行军走三十里就休息,所以一舍为三十里。 [34]弭:弓梢。 [35]属(zhǔ):佩带。藁:箭袋。踺:(jiàn):弓套。 [36]子玉:楚国令尹。 [37]晋侯:指晋惠公夷吾。 [38]后衰:衰落得最迟。 [39]秦伯:指秦穆公。纳女五人:送给重耳五个女子为姬妾。 [40]怀嬴:秦穆公的女儿。 [41]奉:同“捧”。匜(yí):洗手注水的用具。沃:淋水。盥,洗手。 [42]降服:解去衣冠。 [43]享:用酒食宴请。 [44]文:言辞的文彩,指擅长辞令。 [45]《河水》:诗名,已失传,《六月》:《诗·小雅》中的一篇。 【译文】 晋国的公子重耳遭受危难的时候,晋国军队到蒲城去讨伐他。蒲城人打算抵抗,重耳不同意,说:“我依靠君父的命令享有养生的俸禄,得到所属百性的拥护。有了百姓拥护就同君父较量起来, 没有比这更大的罪过了。我还是逃走吧!”于是重耳逃到了狄国。同他一块儿出逃的人有狐偃、赵衰、颠颉、魏武子和司空季子。 狄国人攻打一个叫唐咎如的部落,俘获了君长的两个女儿叔隗和季隗,把她们送给了公子重耳。重耳娶了季魄,生下伯儵和叔刘。他把叔隗给了赵衰做妻子,生下赵盾。重耳想到齐国去,对季魄说:“等我二十五年,我不回来,你再改嫁。”季隗回答说:“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再过二十五年改嫁,就该进棺材了。还是让我等您吧。”重耳在狄国住了十二年才离开。 重耳经过卫国,卫文公子不依礼待他。重耳走到五鹿,向乡下人讨饭吃,乡下人给了他一块泥土。重耳大怒,想用鞭子抽他。狐偃说:“这是上大的恩赐。重耳叩头表示感谢,把泥块接过来放到了车上。 重耳到了齐国,齐桓公给他娶了个妻子,还给了他八十匹马。重耳对这种生活很满足,但随行的人认为不应这样呆下去,想去别的地方,便在桑树下商量这件事。有个养蚕的女奴正在桑树上,回去把听到的话报告了重耳的妻子姜氏。姜氏把女奴杀了,对重耳说:“你有远行四方的打算吧,偷听到这件事的人,我已经把她杀了。”重耳说:“没有这回事。”姜氏说:“你走吧,怀恋妻子和安于现状,会毁坏你的功名。”重耳不肯走。姜氏与狐偃商量,用酒把重耳灌醉,然后把他送出了齐国,重耳酒醒之后,拿起戈就去追击狐偃。 到了曹国,曹公听说重耳的肋骨长得连在一起,想看看他的裸体。重耳洗澡时,曹共公走近了去看他的肋骨。曹国大夫僖负羁的妻子对她丈夫说:“我看晋国公子的随从人员,都定以担当治国的大任。如果让他们辅佐公子,公子一定能回到晋国当国君。回到晋国当国君后,一定能在诸侯中称霸。在诸侯中称霸而讨伐对他无礼的国家,曹国恐怕就是头一个。你为什么不趁早向他表示自己对他与曹君不同呢?”于是僖负羁就给重耳送去了一盘饭,在饭中藏了一块宝玉。重耳接受了饭食,将宝玉退还了。 到了宋国,宋襄公送给了重耳二十辆马车。 到了郑国,郑文公也不依礼接待重耳。大夫叔詹劝郑文公说:“臣下听说上天所赞助的人,其他人是赶不上的。晋国公子有三件 不同寻常的事,或许上天要立他为国君,您还是依礼款待他吧!同姓的男女结婚,按说子孙后代不能昌盛。晋公子重耳的父母都姓姬,他一直活到今天,这是第一件不同寻常的事。遭到流亡在国外的灾难,上天却不让晋国安定下来,大概是要为他开出一条路吧,这是第二件不同寻常的事。有三位才智过人的贤士跟随他,这是第三件不同寻常的事。晋国和郑国是同等的国家,晋国子弟路过郑国,本来应该以礼相待,何况晋公子是上天所赞助的人呢?” 郑文公没有听从叔詹的劝告。 到了楚国,楚成王设宴款待重耳,并问道:‘如果公子返回晋国,拿什么来报答我呢?”重耳回答说:“美女、宝玉和丝绸您都有了;鸟羽、兽毛、象牙和皮革,都是贵国的特产。那些流散到晋国的,都是您剩下的。我拿什么来报答您呢?”楚成王说:“尽管如此,总得拿什么来报答我吧?”重耳回答说:“如果托您的福, 我能返回晋国,一旦晋国和楚国交战,双方军队在中原碰上了,我就让晋军退避九十里地。如果得不到您退兵的命令,我就只好左手拿着马鞭和弓梢,右边挂着箭袋和弓套奉陪您较量一番。”楚国大夫子玉请求成王杀掉公子重耳。楚成王说:“晋公子志向远大而生活俭朴,言辞文雅而合乎礼仪。他的随从态度恭敬而待人宽厚,忠诚而尽力。现在晋惠公没有亲近的人,国内外的人都憎恨他。我听说姓姬的一族中,唐叔的一支是衰落得最迟的,恐怕要靠晋公子来振兴吧?上天要让他兴盛,谁又能废除他呢?违背天意,必定会遭大祸。”于是楚成王就派人把重耳送去了秦国。 秦穆公把五个女子送给重耳作姬妾,秦穆公的女儿怀嬴也在其中,有一次,怀嬴捧着盛水的器具让重耳洗手,重耳洗完便挥手让怀嬴走开。怀赢生气地说:“秦国和晋国是同等的,你为什么瞧不起我?”公子重耳害怕了,脱去衣服把自己关起来表示谢罪。 又有一天,秦穆公宴请重耳。狐偃说:“我比不上赵衰那样擅长辞令,让赵衰陪你去吧。”在宴会上,公子重耳作了一首《河水》诗,秦穆公作了《六月》这首诗。赵衰说:“重耳拜谢君王恩赐!”公子重耳走下台阶,拜谢,叩头。秦穆公也走下一级台阶表示不敢接受叩谢的大礼。赵衰说:“君王提出要重耳担当辅佐周天子使命,重耳怎么敢不拜谢?” 【评析】 先贤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焉,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历经磨难,才具有担当大任的资历。重耳的经历证明这一说法是有充分的生活根据的。 重耳由一个贪图享乐、养尊处优的贵族公子哥儿,到后来成为春秋时代显赫一时的霸主,几乎可以说全凭了他在国外流亡19年的经历中所遭受的磨难。当初大祸临头时的出逃,是迫不得已而为之。流亡中的屈辱、困苦、安乐的体验,使他明白了身在宫廷、耽于逸乐所不可能明白的人生真谛,在身、心两方面受到陶冶和磨炼。 人们注意到的,往往是开头和结果,从外出逃亡的灾祸,到成为霸王的荣耀显赫,让人感叹的是命运的沧海桑田的巨变,这似乎在证明着老子所说的“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这对立两端戏剧性的变化,给人的命运无常的幻觉,以及人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的感慨。 然而,我们却忽视了过程这个巨大的环节。过程是漫长的,实实在在的,局外人可以从旁说大话,评头品足,而过程之中的冷暖甘苦,酸甜苦辣,欢乐忧伤,寂寞仿惶,唯有当事人自己知道,唯有当事人才有深入骨髓、刻骨铭心的体验。旁观者可以理解,却没有体验,而理解和体验则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两桩事情。无论从哪种意义上都不可能等量齐观。 从最根本的意义上说,生活本身是一个不断流变的过程,重要的是过程本身,人生的意义也在过程之中,而结果则是次要的。变化是绝对的,稳定则是相对的,不存在永恒不变的东西,浩瀚天空之中没有不落的太阳。 坎坷、折磨、挫折、不幸、苦难、痛苦、狐独、绝望、屈辱、失败、恐惧等等,全都构成了过程的内容;没有它们,也就没有了过程;没有它们,也不会有开始和结果。结果是在过程之中出现的,而不是在过程之外。 人们完全可以通过主动的选择或被动的接受,来有意识地为某一结果而奋斗。奋斗就是过程,结果是心中的志向和目标。奋斗总是有意识的,自觉的,而不是不知不觉的。在奋斗的过程之 中经不起折磨,受不了坎坷,吃不了苦头,忍不住痛苦,耐不住寂寞,沉溺于安乐,迷恋于幻想,都不可能达到目标,不可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经受过磨难的人,不仅仅懂得生活的真谛以及应当珍惜什么, 而且也懂得为了获取成功,应该怎么去做,懂得如何地主动适应和应付各种复杂多变的情境,不使自己被情境所左右。 在这个过程之中,忍耐是一个具有决定意义的字眼儿。在这方面,先贤们做出过不少示范。比如孔子,他说过“小不忍,则乱大谋”。他自己为了恢复周代的礼仪制度,不惜“克己”,力求用自己的行动来实践自己所信奉的理想。比如韩信,他在微贱之时,能够忍受淮阴少年的“胯下之辱”。比如公子重耳,在向农夫讨食时得到的却是土块,能够收鞭息怒,将土块当宝物收起。 真正的强者并不一定体现在表面上。真实情况往往是,外表上装模作样,恃才逞强,处处锋芒毕露,时时刻刻咄咄逼人,未必是真的强者,未必能成就大业。能忍受一时的屈辱,是气度博大、胸襟开阔的表现,这才是能成就大业必须具备的品质。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这话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烛之武退秦师(僖公三十年) ——晓之以利益,动之以利益 九月甲午,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1],且贰于楚也[2]。晋军函陵[3],秦军汜南[4]。 佚之狐[5]言于郑伯曰:“国危矣,若使烛之武[6]见秦君,师必退。”公从之。辞曰:“臣之壮也,犹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过也。然郑亡,子亦有不利焉!”许之。 夜缒而出[7]。见秦伯,曰:“秦晋围郑,郑既知其亡矣。若亡郑而有益于君,敢以烦执事。越国以鄙远[8],君知其难也;焉用亡郑以陪邻?邻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郑以为东道主[9],行李之往来[10],共其乏困[11],君亦无所害。且君尝为晋君赐矣[12]。许君焦、瑕[13],朝济而夕设版焉[14],君之所知也。夫晋何厌之有?既东封郑[15],又欲肆其西封[16];不阙秦,将焉取之[17]?阙秦以利晋,惟君图之。” 秦泊说,与郑人盟,使杞子、逢孙、杨孙戍之[18],乃还。 子犯请击之。公曰:“不可。微夫人之力不及此[19]因人之力而敝之[20],不仁;矢其所与,不知[21];以乱易整[22],不武。吾其还也。”亦去之。 【注释】 [1]以:因为。其:指郑国。无礼于晋:指晋文公重耳流亡经过郑国时,郑文公未以礼相待。 [2]贰:两属,同时亲附对立的双方。 [3]军:驻扎。函陵:郑国地名,在今河南新郑北。 [4]南:郑国的汜水南面,在今河南中牟南。 [5]佚之狐:郑国大夫。 [6]烛之武:郑国大夫。 [7]缒(zhuì):用绳子吊着重物。这里指把烛之武从城墙上吊下去。出:指出郑国都城。 [8]鄙:边邑。这里指把远地作为边邑。 [9]东道主:东方路上的主人,因郑国在秦国的东边。后世用这个同作“主人”的代称。 [10]行李:使者,外交官员。 [11]共:同“供”,供给。乏困:指资财粮食等物品不足。 [12]尝:曾经,赐:恩惠。晋君,指晋惠公。 [13]焦:晋国邑名,在今河南三门峡市附近。瑕:晋国邑名,在今河南灵宝东。 [14]济:渡河。版:筑土墙用的夹板。设版:指建筑防御工事。 [15]封郑:以郑国为疆界。 [16]肆:放肆。这里的意思是极力扩张。 [17]焉:从哪里。 [18]杞(qǐ)子、逢(páng)孙、杨孙:三人都是秦国大夫。戍:驻 [19]微:要不是。夫人:那个人,指秦穆公。 [20]因人:依靠他人。敝:伤害。 [21]所与:指友好国家,盟国。知:同“智”。 [22]乱:分裂。易:代替。整:团结一致。 【译文】 鲁僖三十年九月十三日,晋文公和秦穆公联合围攻郑国,因为郑国曾对晋文公无礼,并且亲近楚国。晋军驻扎在函陵,秦军驻扎在汜水南面。 佚之狐对郑文公说:“国家很危险了!如果派烛之武去见秦国国君,敌军一定会撤回去。”郑文公听从了佚之狐的建议。但烛之武推辞说:“我年壮的时候尚且比不上人家,现在老了,更做不了什么了。”郑文公说“我没能及早任用您,现在国家危急才来求您,这是我的过错。然而,郑国灭亡了,对您也有不利的地方啊!”于是烛之武答应了。 夜里。郑国人用绳子把烛之武吊出了城。烛之武去见秦穆公说:“秦国和晋国围攻郑国,郑国已经知道自己要灭亡了。如果郑国灭亡了能对您有利,那么冒昧地拿这件事麻烦您还值得。可是越过一个国家而把遥远的郑国作为边邑,您一定知道这样做很困难;如果这样,哪里用得着灭亡郑国来增强邻国的实力呢?邻国实力增强了,您的实力就减弱了。如果留下郑国作为东路上的主人,秦国使臣来来往往,可以供给他们一些短缺的物资,对您也没有什么害处。再说,您曾经给过晋惠公恩惠。他答应过把焦邑和瑕邑给您,而他早上一过黄河、晚上就在那里修筑工事,这事您是知道的。晋国何曾有过满足的时候?它已经向东把郑国当作了边界,又打算尽力向西扩张边界;那时不损害秦国的利益,它从哪里去取得土地呢?损害秦国而让晋国得到好处,还望您考虑考虑这件事情吧!” 秦穆公听了烛之武的话很高兴,就同郑国订立了盟约,并派大夫杞子、逢孙和杨孙驻守郑国,自己领兵回国了。 晋国大夫狐偃请求进攻秦军。晋文公说:“不能这么做。如果没有那个人的力量,我到不了今天这个地步。靠别人的力量去损害别人,这是不仁义;失去了同盟国,这是不明智;用分裂来代替团结一致,这是不武。我们还是回去吧”于是晋军也离开了郑国。 【评析】 说客在春秋之战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他们穿梭来往于各国之间,或穿针引线,搭桥过河,或挑拨离问,挖敌方墙角,或施缓兵之计,赢得喘息之机。可以说,缺少了这些用现代词语称为外交家的角色,春秋舞台所上演的戏剧,必定没有这么惊心动魄,精彩纷呈,波澜迭宕。有了他们,台前、台后两条战线上真是热闹 非凡,你方唱罢我登台,演出了古代战争史上独一无二的一幕。 我们发现,说客或外交家除了有高超的言辞辩才,善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之外,往往善于抓住利害关系这个关键,在利害关系上寻找弱点和突破口,从而大获成功。烛之武凭三寸不烂之舌说退秦军,不费一兵一卒为郑国解了围,便是一桩典型的范例。 在一个没有权威、各自为利益纷争的时代,利益原则便是行动的最高原则,精明的说客或外交家必定深谐此道。以利益作为交往原则,关系不可能牢不可破,不可能无懈可击。甚至可以说, 晓之以利益,动之以利益,往往比其它手段更见效。即使在现代社会,国与国之闯的交往,也首先是从利益原则出发的。这个原则,恐怕比仁义原则更实际,更能长久,尽管仁义原则更值得赞赏,可是在那个纷乱的世上有几个讲仁义的人呢? 讲利益原则,首先要以平等为基础。没有平等,也就在根本上取消了利益。利益必须通过交往实现,一个人不同他人发生联系,就无所谓利益;交往也意味着交换,付出多少,便得到多少, 不付出就无所获。只想获得而不愿付出,就破坏了交换,也没有了平等,也就很难再获取利益。 交换,实质上也是让对方有利可图。烛之武去游说秦穆公,如果秦穆公觉得无利可图,会甘愿罢休吗?所谓挑拨离间,多半也要利用人们觉得有利可图的心理。离开这一点,挑拨挑间是难以成功的。搞阴谋诡计的人也常常利用这一点。“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这也是说用给予好处引人上钩,然后再将其吃掉。 中国传统的谋咯,可以说把利益原则发挥到了极致。除了上面说的之外,还有所谓借刀杀人、过河拆桥、上屋拔梯、赏一安百、欲擒故纵、美人诱惑、坐收渔利、奇货可居、害一利百等等, 都是从不同角度利用或发挥利益原则。可以毫不夸张他说,处世为人的方方面面都与利益原则有千丝万缕的 蹇叔哭师(僖公三十二年) ——利令智昏必遭惩罚 冬,晋文公卒。庚辰,将殡于曲沃[1]。出绛[2],柩有声如牛[3]。卜偃使大夫拜[4],曰:“君命大事[5]:将有西师过轶我[6],击之,必大捷焉。” 杞子自郑使告于秦曰[7]:“郑人使我掌其北门之管[8],若潜师以来[9],国可得也[10]。”穆公访诸蹇叔[11],蹇叔曰:“劳师以袭远,非所闻也。师劳力竭,远主备之[12],无乃不可乎?师之所为,郑必知之。勤而无所[13],必有悖心[14]。且行千里,其谁不知?”公辞焉,召盂明、 西乞、白乙,使出师于东门之外[15]。蹇叔哭之,曰:“盂子!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其入也!”公使谓之曰:“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16]。”蹇叔之子与师,哭而送之,曰:“晋人御师必于殽[17],殽有二陵焉[18]: 其南陵,夏后皋之墓也[19];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风雨也,必死是间,余收尔骨焉[21]!”秦师遂东。 【注释】 [1]殡:停丧。曲沃:晋国旧都,晋国祖庙所在地,在今山西闻喜。 [2]绛:晋国国都,在今山西翼城东南。 [3]柩(jiù):装有尸体的棺材。 [4]卜偃:掌管晋国卜筮的官员,姓郭,名偃。 [5]大事:指战争。古时战争和祭祀是大事。 [6]西师:西方的军队,指秦军。过轶:越过。 [7]杞子:秦国大夫。 [8]掌:掌管。管,钥匙。 [9]潜:秘密地。 [10]国:国都。 [11]访:询问,征求意见。蹇叔:秦国老臣。 [12]远主:指郑君。 [13]勤:劳苦。所:处所。无所:一无所得。 [14]悖(bèi)心: 违逆之心,反感。 [15]孟明:秦国大夫,姓百里,名视,字孟明。秦国元老百里奚之子。西乞:秦国大夫,姓西乞,名术。白乙:秦国大夫,姓白乙名丙。这三人都是秦国将军。 [16]中(zhōng)寿:满寿,年寿满了。拱: 两手合抱。 [17]殽(yáo):山名,在今河南洛宁西北。 [18]陵:大山。崤山有两陵,南陵和北陵,相距三十里,地势险要。 [19]夏后皋:夏代君主,名皋,夏桀的祖父。后:国君。 [21]尔骨:你的尸骨。焉:在那里。 【译文】 冬天,晋文公去世了。十二月十二日,要送往曲沃停放待葬。刚走出国都绛城,棺材里发出了像牛叫的声音。卜官郭偃让大夫们向棺材下拜,并说:“国君要发布军事命令,将有西方的军队越过我们的国境,我们袭击它,一定会获得全胜。” 秦国大夫杞子从郑国派人向秦国报告说:“郑国人让我掌管他们国都北门的钥匙,如果悄悄派兵前来,就可以占领他们的国都。” 秦穆公向秦国老臣蹇叔征求意见。蹇叔说:“让军队辛勤劳苦地偷袭远方的国家,我从没听说有过。军队辛劳精疲力竭,远方国家的君主又有防备,这样做恐怕不行吧?军队的一举一动,郑国必定会知道。军队辛勤劳苦而一无所得,一定会产生叛逆念头。再说行军千里,有谁不知道呢?”秦穆公没有听从蹇叔的意见。他召见了孟明视,西乞术和白乙丙三位将领,让他们从东门外面出兵。 蹇叔哭他们说:“孟明啊,我看着大军出发,却看不见他们回来了!” 秦穆公派人对蹇叔说:“你知道什么?你的年寿满了,等到军队回来,你坟上种的树该长到两手合抱粗了!”蹇叔的儿子也参加了出征的队伍,他哭着送儿子说:“晋国人必定在崤山抗击我军,崤有两座山头。南面的山头是夏王皋的坟墓,北面的山头是周文王避 过风雨的地方。你们一定会战死在这两座山之间,我到那里收拾你的尸骨吧!”秦国军队接着向东进发了。 【评析】 卜官郭偃和老臣蹇叔的预见有如先知,料事真如神,秦军后来果然在崤山大败而归,兵未发而先哭之,实在是事前就为失败而哭,并非事后诸葛亮。 郭偃托言的所谓“君命大事”,不过是个借口,人们根据经验完全可以作出类似的判断,乘虚而入,乱而取之,是战争中常用的手法。作为政治家和军事家,如果不具备这种经验和头脑,应当属于不称职之列。从蹇叔一方看,他作为开国老臣,也具有这方面的经验:对手并非等闲之辈,不可能在非常时刻没有防备,因此,此时出征无异于自投罗网。 秦穆公急欲扩张自己势力的心情,导致他犯了一个致命的常识性的错误,违反了“知己知彼”这个作战的基本前提。敌手早有防备,以逸待劳,必定获胜;劳师远袭,疲惫不堪,没有战斗力,必定惨败。其中原因大概是攻城掠地的心情太急切了,以至连常识都顾不上,当然是咎由自取。 马有失前蹄的时候,人也有过失的时候,而在利令智昏的情况下所犯的错误,则是不可宽恕的。利令智昏而犯常识性的错误, 更是不可宽恕。 再说,当初秦国曾与晋国一起企图消灭郑国,后来又与郑国订立盟约。此时不仅置盟约不顾,就连从前的同伙也成了觊觎的对象。言而无信,自食其言,不讲任何道义、仁德,这同样应当遭天遣,遭惩罚。 当人心目中没有权威之时,便没有了戒惧;没有了戒惧,就会私欲急剧膨胀;私欲急剧膨胀便会为所欲为,无法无天。春秋的诸候混战,的确最充分地使人们争权夺利的心理。手法、技巧发挥到了极致,也使命运成了最不可捉模和把握的东西。弱肉强食是普遍流行的无情法则,一朝天子一朝臣,泱泱大国可能在一夜之间倾覆,区区小国也可能在一夜之间暴发起来。 “先知”是没有的;而充满睿智并富有经验者,往往被人们 为是“先知”。 晋灵公不君(宣公二年) ——光明与黑暗的抗争 晋灵公不君[1]:厚敛以雕墙[2];从台上弹人,而观其辟丸也;宰夫胹熊蹯不熟[3],杀之,置诸畚[4],使妇人载以过朝[5]。赵盾、士季见其手[6],问其故,而患之。将谏,士季曰:“谏而不入[7],则莫之继也。会请先,不入,则子继之。”三进,及溜[8],而后视之,曰:“吾知所过矣,将改之。”稽首而对曰:“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9]。’夫如是,则能补过者鲜矣。君能有终,则社稷之固也,岂惟群臣赖之[10]。又曰:‘衮职有阙,惟仲山甫补之[11]。’能补过也。君能补过,衮不废矣[12]。” 犹不改,宣子骤谏[13]。公患之,使鉏麑贼之[14]。晨往,寝门辟矣[15],盛服将朝[16]。尚早,坐而假寐[17]。麑退,叹而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18]。贼民之主,不忠;弃君之命,不信。有一于此,不如死也!”触槐而死。 秋九月,晋候饮赵盾酒[19],伏甲[20],将攻之。其右提弥明知之[21], 趋登[22],曰:“臣侍君宴,过三爵[23],非礼也。”遂扶以下。公嗾夫獒焉[24]。明搏而杀之。盾曰:“弃人用大,虽猛何为!斗且出,提弥明死之。 初,宣子田于首山[26],舍于翳桑[27]。见灵辄饿[28],问其病。曰: “不食三日矣!”食之[29],舍其半。问之。曰:“宦三年矣[30]”,未知母之存否。今近焉,请以遗之[31]。”使尽之,而为之箪食与肉[32],置诸橐以与之[33]。既而与为公介[34],倒戟以御公徒,而免之。问何故,对日:“翳桑之饿人也。”间其名居,不告而退。遂自亡也。 乙丑,赵穿攻灵公于桃园[35]。宣子未出山而复。大史[36]书曰: “赵盾弑其君。”以示于朝。宣子曰:“不然。”对曰:“子为正卿,亡不越竟,反不讨贼[37],非子而谁?”宣子曰:“乌呼[38]!《诗》曰:‘我之怀矣,自诒伊戚[39]。’其我之谓矣。” 孔子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40]。赵宣子,古之良大夫也,为法受恶[41]。惜也,越竞乃免。” 宣子使赵穿逆公子黑臀于周而立之[42]。壬申,朝于武宫[43]。 【注释】 [1]晋灵公:晋国国君,名夷皋,文公之孙,襄公之子。不君:不行君道。 [2]厚敛:加重征收赋税。雕墙:装饰墙壁。这里指修筑豪华宫室,过着 奢侈的生活。 [3]宰夫:国君的何师。胹(ér):煮,炖。熊蹯(fán):熊掌。 [4]畚(běn):筐篓一类盛物的器具。 [5]载:同“戴”,用头顶着。 [6]赵盾:赵衰之子,晋国正卿。士季:士为之孙,晋国大夫,名会。 [7]不入:不采纳,不接受。 [8]三进:向前走了三次。及:到。溜:屋檐下滴水的地方。 [9]这两句诗出自《诗·大雅·荡》。靡:没有什么。初:开端。鲜:少。克:能够。终:结束。 [10]赖:依靠。 [11]这两句诗出 自《诗·大雅·杰民》。衮(gǔn):天子的礼服,借指天子,这里指周宣王。阙:过失。仲山甫:周宣王的贤臣。 [12]衮:指君位。 [13]骤:多次。 [14]鉏麑(chú ní):晋国力士。贼:刺杀。 [15]辟:开着。 [16]盛服:穿戴好上朝的礼服。 [17]假寐:闭目养神,打盹儿。 [18]主:主人,靠山。 [19]饮(yìn):给人喝。 [20]伏:埋伏。甲:披甲的士兵。 [21]右:车右。提弥明:晋国勇士,赵盾的车右。 [22]趋登:快步上殿堂。 [23]三爵:三巡。爵:古时的酒器。 [24]嗾(sǒu):唤狗的声音。獒(áo):猛犬。 [25]死之:为之死。之:指赵盾。 [26]田:打猎。首山:首阳山,在今山西永济东南。 [27]舍:住宿。翳(yì)桑:首山附近的地名。 [28]灵辄:人名,晋国人。 [29]食(sì)之:给他东西吃。 [30]宦(huàn):给人当奴仆。 [31]遗(wèi):送给。 [32]箪(dān):盛饭的圆筐。食:饭。 [33]橐(tuó):两头有口的口袋,用时以绳扎紧。 [34]与:参加,介:甲:指甲士。 [35]赵穿:晋国大夫,赵盾的堂兄弟。 [36]大史:太史,掌纪 国家大事的史官。这里指晋国史官董狐。书:写。[37]竟:同“境”。贼: 弑君的人,指赵穿。 [38]乌呼:感叹词,同“呜呼”,啊。 [39]怀:眷恋。诒:同‘贻”,留下。伊,语气词。 [40]良史:好史官。书法:记事的原则. 隐:隐讳,不直写。 [41]恶:指弑君的恶名, [42]逆:迎。公子黑臀:即晋成公,文公之子,襄公之弟,名黑臀。 [43]武宫:晋武公的宗庙,在曲沃。 【译文】 晋灵公不遵守做国君的规则,大量征收赋税来满足奢侈的生活。他从高台上用弹弓射行人,观看他们躲避弹丸的样子。厨师没有把熊掌炖烂,他就把厨师杀了,放在筐里,让官女们用头顶着经过朝廷。大臣赵盾和士季看见露出的死人手,便询问厨师被杀的原因,并为晋灵公的无道而忧虑。他们打算规劝晋灵公,士季说:“如果您去进谏而国君不听,那就没有人能接着进谏了。让我先去规劝,他不接受,您就接着去劝。”士季去见晋灵公时往前走了三次,到了屋檐下,晋灵公才抬头看他,并说:“我已经知道自己的过错了,打算改正。”士季叩头回答说:“哪个人能不犯错误呢,犯了错误能够改正,没有比这更大的好事了。《诗·大雅·荡》说:‘事情容易有好开端,但很难有个好结局。’如果这样,那么弥补过失的人就太少了。您如能始终坚持向善,那么国家就有了保障,而不止是臣子们有了依靠。《诗·大雅·烝民》又说:‘天子有了过失,只有仲山甫来弥补。’这是说周宣王能补救过失。国君能够弥补过失,君位就不会失去了。” 可是晋灵公并没有改正。赵盾又多次劝谏,使晋灵公感到讨厌,晋灵公便派鉏麑去刺杀赵盾。鉏麑一大早就去了赵盾的家,只见卧室的门开着,赵盾穿戴好礼服准备上朝,时间还早,他和衣坐着打吨儿。鉏麑退了出来,感叹地说:“这种时候还不忘记恭敬国君,真是百姓的靠山啊。杀害百姓的靠山,这是不忠;背弃国君的命令,这是失信。这两条当中占了一条,还不如去死!”于是,鉏麑一头撞在槐树上死了。 秋天九月,晋灵公请赵盾喝酒,事先埋伏下武士,准备杀掉赵盾。赵盾的车右提弥明发现了这个阴谋,快步走上殿堂,说:“臣下陪君王宴饮,酒过三巡还不告退,就不合礼仪了。”于是他扶起赵盾走下殿堂。晋灵公唤了出猛犬来咬赵盾。提弥明徒手上前搏斗,打死了猛犬。赵盾说:“不用人而用狗,虽然凶猛,又有什么用!”他们两人与埋伏的武士边打边退。结果,提弥明为赵盾战死了。 当初,赵盾到首阳山打猎,住在翳桑。他看见有个叫灵辄的人饿倒了,便去问他的病情。灵辄说:“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赵盾给他东西吃,他留下了一半。赵盾问为什么,灵辄说:“我给别人当奴仆三年了,不知道家中老母是否活着。现在离家近了,请让我把留下的食物送给她。”赵盾让他把食物吃完,另外给他准备了一篮饭和肉,放在口袋里给他。后来灵辄做了晋灵公的武士,他 在搏杀中把武器倒过来抵挡晋灵公手下的人,使赵盾得以脱险。赵盾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回答说:“我就是在翳桑的饿汉。”赵盾再问他的姓名和住处,他没有回答就退走了。赵盾自己也逃亡了。 九月二十六日,赵穿在桃园杀掉了晋灵公。赵盾还没有走出国境的山界,听到灵公被杀便回来了。晋国太史董狐记载道:“赵盾杀了他的国君。”他还把这个说法拿到朝廷上公布。赵盾说:“不是这样。”董狐说:“您身为正卿,逃亡而不出国境,回来后又不讨伐叛贼,不是您杀了国君又是谁呢?”赵盾说:“啊!《诗》中说:‘我心里怀念祖国,反而给自己留下忧伤。’这话大概说的是我吧。” 孔子说:“董狐是古代的好史官,记事的原则是直书而不隐讳。 赵盾是古代的好大夫,因为史官的记事原则而蒙受了弑君的恶名。可惜啊,如果他出了国境,就会避免弑君之名了。” 赵盾派赵穿到成周去迎接晋国公子黑臀,把他立为国君。十月初三,公子黑臀去朝拜了武公庙。 【评析】 晋灵公弹射路人、杀厨子游尸的举动,仅仅用一般的残暴、狠是难以说明的。但让人感叹不已的是,无论在那个时代,只要有昏情残暴的暴政。苛政存在,就有敢于诤言直谏的义士出现,并有敢于弑君的勇士出现,前者如赵盾,后者如赵穿。他们明知自己的行为将要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甚至还包括以自己亲人的生命为代价,依然大义凛然,慷慨陈词,视死如归。这些词语,只有用在这些义士、勇士身上才是沉甸甸的、掷地有声的、名实相符的。 其实,敢于直谏、敢于弑暴君,已远不止是一种一时冲动的个人行为,更不是宗教信徒的迷狂。它是一种非常清醒的、理智 的选择,是不得不如此的抉择。有时,明知暴君不可理喻,有时 明知自己的行动无异于以卵击石,自投罗网,如荆柯刺秦临行前 所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但是,它们所体 现的是一种精神,是一种具有普遍意义的永恒的正义,即决不向残暴专制、黑暗腐朽屈膝让步的决心。 正如希腊神话传说中的西西弗斯明知自己推上山的巨石要滚下来一样,依然坚持不懈地推下去。人类的精神和行动的意义,就在过程之中显示了出来,结果则是次要的了,甚至并不重要了。 面对残暴和死亡而敢于挺身而出,这种行为表示了一种严正的抗议,表示了一种不屈的精神。翻看历史,这种抗议和精神从 来就没有中断过,就好比光明和黑暗从来都是相随相伴,哪一方 都没有消失过一样。也许,光明和黑暗永远都会这么抗衡下去,直到人类不再存在。 祁奚举贤(攘公三年) ——不偏不党的品质 祁奚请老[1],晋侯侯问嗣焉[2]。称解狐[3]——其仇也。将立之而卒。 又问焉。对曰:“午也可[4]。”于是羊舌职死矣[5],晋侯曰:“孰可以代之[6]?”对曰:“赤也可[7]。”于是使祁午为中军尉[8],羊舌赤佐之[9]。 君子谓祁奚于是能举善矣[10]。称其仇,不为谄[11];立其子,不为比[12];举其偏,不为党[13]。《商书》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14]。” 其祁奚 之谓矣。解狐得举,祁午得位,伯华得官;建一官而三物成,能举善也。夫为善,故能举其类。《诗》云:“惟其有之,是以似之[15]。”祁奚有焉。 【注释】 [1]祁奚:字黄羊,晋国大臣,三年前任晋国中军尉。请老:告老,请求退休。 [2]晋侯:指晋悼公。嗣:指接替职位的人。 [3]称:推举。解狐:晋国的大臣。 [4]午:祁午,祁奚的儿子。 [5]于是:在这个时候。羊舌职:晋国的大臣当时任中军佐,姓羊舌,名职。 [6]孰:谁。 [7]赤:羊舌赤,字伯华,羊舌职的儿子。 [8]中军尉:中军的军尉。 [9]佐子:辅佐他,这里这指担当中军佐。 [10]于是:在这件事情上。举:推荐。善:指贤能的人。 [11]谄(chǎn):谄媚,讨好。 [12]比:偏袒,偏爱。 [13]偏:指副职,下属。党:勾结。 [14]这两句话见于《尚书·洪范》。王道:理想中的政治。荡荡:平坦广大的样子。这里指公正无私。 [15]这两句诗出自《诗·小雅·裳裳者华》。 【译文】 祁奚请求告老退休,晋悼公向他询问接替他的中军尉职务的人。祁奚推举解狐——而解狐是他的仇人。晋悼公要立解狐为中军尉,解狐却死了。晋悼公又问他,祁奚回答说:“祁午可以任中军尉。” 正在这个时候羊舌职死了,晋悼公问祁奚:“谁可以接替羊舌职的职位?”祁奚回答说:“ 羊舌赤可以。” 于是,晋悼公让祁午做了中军尉,让羊舌赤辅佐他。 君子认为祁奚在这件事情上能够推举贤人。推荐他的仇人,而不谄媚;推立他的儿子,而不偏袒;推举他的下属,而不是勾结。《尚书·洪范》说:“没有偏袒不结党,王道政治坦荡荡。”这话大概是说的祁奚这样的人了。解狐得到举推,祁午得到职位,羊舌赤得到官职;立了一个中军尉的官,而得举、得位、得官三件好事都成全了,这正是由于他能推举贤人。恐怕只有贤人,才能推举跟自己一样的人。《诗·小雅·裳裳者华》说:“只因为他有仁德,才能推举象他的人。” 祁奚就具有这样的美德。 【评析】 鲁襄公三年,晋国的中军尉祁奚告老还乡,晋悼公向他询问代替他的人选。祁奚称赞解狐,推荐他接替自己的位置,而解狐其实是祁奚的仇人。晋悼公正打算任命解狐时,没想到解狐却死了,于是悼公又去问祁奚还有谁可以胜任。祁奚回答说:“我的儿子祁午可以胜任。”刚好当时祁奚的副手羊舌职也死了,悼公问祁奚谁可以接替,祁奚回答说:“羊舌职的儿子可以胜任。”这样悼公就任命祁奚的儿子祁午为中军尉,让羊舌职的儿子羊舌赤担任他的副职。 孔子评论说:“这样看来,祁奚确实是个能推举人才的人,称赞他的仇人,不是谄媚;安排他的儿子,不是营私;举荐他的副手,也不是结党。《尚书》说‘不偏不党,王道荡荡’大概说的就是祁奚吧。解狐能被举荐,祁午能被重用,羊舌赤能有职位,设置了军尉一官,而成就了三件美事,这是因为祁奚能够推举贤人的缘故啊。唯独有德行的人,才能推举类似他的人。因此《诗经》中说:‘正因为具有美德,推举的人才能和他相似。’祁奚就是这样的人。” 在历史上,能做到象祁奚这样,不管是仇人也好,还是自己的亲属、部下也好,只以德行和才能作为推荐的标准,这样的人古往今来都是少数,确实不多。假如世界上充满了象祁奚这种坦坦荡荡、不偏不党的君子,世界将会是另一个样子,祁奚也就失去了光彩。正因为稀少,大多数人做不到,他才成了榜样, 才有了光彩,才让我们称赞。 季札观乐(襄公二十九年) ——听乐观舞论德政 吴公子札来聘[1]。……请观于周乐[2]。使工为之歌《周南》、《召南》[3],曰:“美哉!始基之矣[4],犹未也,然则勤而不怨矣[5]。”为之歌《邶》、《庸》、《卫》[6],曰:“美哉,渊乎!忧而不困者也。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德如是[7],是其《卫风》乎?”为之歌《王》[8]曰:“美哉!思而不惧,其周之东乎!”为之歌《郑》[9],曰:“美哉! 其细已甚[10],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为之歌《齐》,曰:“美哉, 泱泱乎[11]!大风也哉!表东海者,其大公乎[12]?国未可量也。”为之歌《豳》[13],曰:“美哉,荡乎[14]!乐而不淫,其周公之东乎[15]?”为之歌《秦》,曰:“此之谓夏声[16]。夫能夏则大,大之至也,其周之旧乎!”为之歌《魏》[17],曰:“美哉,沨沨[18]乎“!大而婉,险而易行[19]; 以德辅此,则明主也!”为之歌《唐》[20],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21]?不然,何忧之远也?非令德之后[22],谁能若是?”为之歌《陈》[23],曰:“国无主,其能久乎!”自《郐》[24]以下“,无讥焉[25]! 为之歌《小雅》[26],曰。“美哉!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犹有先王之遗民焉[27]!”为之歌《大雅》,曰[28]:“广哉!熙熙乎[29]!曲而有直体,其文王之德乎?”为之歌《颂》[30],曰:“至矣哉!直而不倨[31],曲而不屈;迩而不逼,远而不携[32];迁而不淫,复而不厌;哀而不愁,乐而不荒[33];用而不匾,广而不宣;施而不费取而不贪;处而不底[34],行而不流。五声和[35],八风平[36];节有度[37], 守有序[38]。盛德之所同也!” 见舞《象箾》、《南籥》者[39],曰:“美哉,犹有憾!”见舞《大武》者[40],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见舞《韶濩》者[41], 曰:“圣人之弘也,而犹有惭德[42],圣人之难也!”见舞《大夏》者[43], 曰:“美哉!勤而不德[44]。非禹,其谁能修之[45]!”见舞《陬箫》[46]者“, 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无不帱也[47],如地之无不载也!虽甚盛德,其蔑以加于此矣。观止矣!若有他乐,吾不敢请已!” 【注释】 [1]吴公子札:即季札,吴王寿梦的小儿子。 [2]周乐:周王室的音乐 舞蹈。 [3]工:乐工。《周南》、《召南》:《诗经》十五国风开头的两种。以下提到的都是国风中各国的诗歌。 [4]始基之:开始奠定了基础。 [5] 勤:劳,勤劳。怨:怨恨。 [6]邶(bèi):周代诸侯国,在今河南汤阴南。 庸:周代诸侯国,在今河南新乡市南。卫:周代诸侯国,在今河南淇县。 [7]康叔:周公的弟弟,卫国开国君主。武公:康叔的九世孙。 [8]《王》:即《王风》,周平王东迁洛邑后的乐歌。 [9]郑:周代诸侯国,在今河南新郑一带。 [10]细:琐碎。这里用音乐象征政令。 [11]泱泱:宏大的样子。 [12]表东海:为东海诸侯国作表率。大公:太公,指国开国国君吕尚,即姜太公。 [13]豳(bīn):西周公刘时的旧都,在今陕西彬县东北。 [14]荡:博大的样子。 [15]周公之东:指周公东征。 [16]夏:西 周王跷一带。秦:在今陕西、甘肃一带。夏声:正声,雅声。[17]魏:诸侯国名,在今山西芮县北。 [18]沨沨(féng) :轻飘浮动的样子。 [19]险:不平,这里指乐曲的变化。 [20]唐:在今山西太原。晋国开国国君叔虞初于唐。 [21]陶唐氏:指帝尧。晋国是陶唐氏旧地。 [22]令德之后:美德者的后代,指陶唐氏的后代。 [23]陈:国都宛丘,在今河南淮阳。 [24]郐(kuài):在今河南郑州南,被郑国消灭。 [25]讥:批评。 [26]《小雅》:指《诗·小雅》中的诗歌。 [27]先王:指周代文、武、成、康等王。 [28]《大雅》:指《诗·大雅》中的诗歌。 [29]熙熙:和美融洽的样子。 [30]《颂》:指《诗经》中的《周颂》、《鲁颂》和《商颂》。 [31]倨:傲慢。 [32]携:游离。 [33]荒:过度。囫处:安守。 [34]底:停顿,停滞。 [35]五声:指宫、商、角、微、羽。和:和谐。 [36]八风:指金、石、丝、竹、翰、土、革、本做成的八类乐器。 [37]节:节拍。度:尺度。 [38]守有序:乐器演奏有一定次序。 [39]《象箾 (xiāo)》:舞名,武舞。《南籥)(yuè):舞名,文舞。 [40]《大武》:周武 王的乐舞。 [41]《韶濩》:商汤的乐舞。 [42]惭德:遗憾,缺憾。 [43]《大夏》:夏禹的乐舞。 [44]不德:不自夸有功。 [45]修:作。 [46]《陬箫》:虞舜的乐舞。 [47]帱(dào):覆盖。 [48]蔑:无,没有。 【译文】 吴国公子季札前来鲁国访问……请求观赏周朝的音乐和舞蹈。鲁国人让乐工为他歌唱《周南》和《召南》。季札说:“美好啊!教化开始奠基了,但还没有完成,然而百姓辛劳而不怨恨了。” 乐工为他歌唱们《邶风》、《庸风》和《卫风》。季札说:“美好啊,多深厚啊!虽然有忧思,却不至于困窘。我听说卫国的康叔、武公的德行就像这个样子,这大概是《卫风》吧!”乐工为他歌唱《王风》。季札说:“美好啊!有忧思却没有恐惧,这大概是周室东迁之后的乐歌吧!”乐工为他歌唱《郑风》。季札说:“美好啊!但它烦琐得太过分了,百姓忍受不了。这大概会最先亡国吧。”乐工为他歌唱《风》。季札说:“美好啊,宏大而深远,这是大国的乐歌啊!可以成为东海诸国表率的,大概就是太公的国家吧?国运真是不可限量啊!”乐工为他歌唱《南风》。季札说:“美好啊,博大坦荡!欢乐却不放纵,大概是周公东征时的乐歌吧!”乐工为他歌唱《秦风》。季札说:“这乐歌就叫做正声。能作正声自然宏大,宏大到了极点,大概是周室故地的乐歌吧!”乐工为他歌唱《魏风》。季札说:“美好啊,轻飘浮动!粗扩而又婉转,变化曲折却又易于流转,加上德行的辅助,就可以成为贤明的君主了”乐工为他歌唱《唐风》。季札说:“思虑深远啊!大概有陶唐氏的通民在吧!如果不是这样,忧思为什么会这样深远呢?如果不是有美德者的后代,谁能像这样呢?”,乐工为他歌唱《陈风》。季札说:“国家没有主人,难道能够长久吗?”再歌唱《郐风》以下的乐歌,季札就不作评论了。 乐工为季札歌唱《小雅》。季札说:“美好啊!有忧思而没有二心,有怨恨而不言说,这大概是周朝德政衰微时的乐歌吧?还是有先王的遗民在啊!”乐工为他歌唱《大雅》。季札说:“广阔啊!”乐工为他歌唱《颂》。季札说:“好到极点了!正直而不傲慢,委曲而不厌倦,哀伤而不忧愁,欢乐而不荒淫,利用而不匮乏,宽广而不张扬,施予而不耗损,收取而不贪求,安守而不停滞,流行而不泛滥。五声和谐,八音协调;节拍有法度,乐器先后有序。这都是拥有大德大行的人共有的品格啊!” 季札看见跳《象箾》和《南籥》两种乐舞后说:“美好啊,但还有美中不足!” 看到跳《大武》时说:“美好啊,周朝兴盛的时候,大概就是这样子吧。”看到跳《陬》时说:“圣人如此伟大,仍然有不足之处,看来做圣人也不容易啊!”看到跳《大夏》时说:“美好啊!勤于民事而不自以为有功。除了夏禹外,谁还能作这样的乐舞呢!”看到跳《陬箫》时说:“德行达到顶点了!伟大啊,就像上天无所不覆盖一样,像大地无所不容纳一样!虽然有超过大德大行的,恐怕也超不过这个了。观赏达到止境了!如果还有其它乐舞,我也不敢再请求观赏了!” 【评析】 孔子论诗,强调“温柔敦厚”的诗教。他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为政》),又说:《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八佾》)。季札论诗,和孔子非常接近,注重文学的中和之美。他称《周南》、《召南》“勤而不怨”,《邶》、《鄘》、《卫》“忧而不困”,《豳》“乐而不淫”,《魏》“大而婉,险而易行”,《小雅》“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大雅》“曲而有直体”。更突出的表现是他对《颂》的评论:“直而不倨,曲而不屈,迩而不逼,远而不携,迁而不淫,复而不厌,哀而不愁,乐而不荒,用而不匮,广而不宣,施而不费,取而不贪,处而不底,行而不流”竟用了14个词来形容。发出的感叹是“至矣哉”,因为“五声和,八
音平,节有度,守有序”,所以是“盛德之所同”。可见季札对中和美的推崇确实到了极至。 所谓中和美,正是儒家中庸思想在美学上的反映。孔子认识到任何事不及或过度了都不好,事物发展到极盛就会衰落,所以他就“允执厥中”。在个人感情上也不能大喜大悲。龚自珍的“少年哀乐过于人,歌泣无端字字真”就不合孔子的中庸标准。《世说新语》雅量门谢安听到“淝水之战”晋军胜利的消息,强制欣喜之情,以致折断屐齿。顾雍丧子,心中很悲痛,可他强自克制,说:“已无延陵之高,岂可有丧明之责?”体现在文学批评中,就是推崇抑制过于强烈的感情,以合于礼,要求“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这对古典诗歌含蓄委婉风格的形成有直接的影响,因为要抑制感情,所以往往是一唱三叹,而不是发露无余。文学的意境也因此深长有味,颇耐咀嚼。但这也是中国没有产生象古希腊那样的悲剧的原因之一。 子产不毁乡校(襄公三十一年) ——民心可疏导不可左右 郑人游于乡校[1],以论执政[2]。然明谓子产曰[3]:“毁乡校,何如?”子产曰;“何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4],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我闻忠善以损怨[5],不闻作威以防怨[6]。岂不遽止[7]?然犹防川[8]: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道[9],不如吾闻而药之也[10]。”然明曰:“蔑也今而后知吾子之信可事也[11]。小人实不才[12]。若果行此,其郑国实赖之,岂唯二三臣[13]?” 仲尼闻是语也,曰[14]:“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 【注释】 [1]乡校;古时乡间的公共场所,既是学校,又是乡人聚会议事的地方。 [2]执政:政事。 [3]然明:郑国大夫融蔑,然明是他的字。 [4]退:工作完毕后回来。 [5]忠善:尽力做善事。损:减少。 [6]作威:摆出 威风。 [7]遽(jù):很快,迅速。 [8]防:堵塞。川:河流。 [9]道:同“导”,疏通,引导。 [10]药之:以之为药,用它做治病的药。 [11]信: 确实,的确。可事;可以成事。 [12]小人:自己的谦称。不才:没有才能。 [13]二三:这些,这几位。 [14]仲尼:孔子的字。 【译文】 郑国人到乡校休闲聚会,议论执政者施政措施的好坏。郑国大夫然明对子产说:“把乡校毁了,怎么样?”子产说:“为什么毁掉?人们早晚干完活儿回来到这里聚一下,议论一下施政措施的好坏。他们喜欢的,我们就推行;他们讨厌的,我们就改正。这是我们的老师。为什么要毁掉它呢?我听说尽力做好事以减少怨 恨,没听说过依权仗势来防止怨恨。难道很快制止这些议论不容易吗?然而那样做就像堵塞河流一样:河水大决口造成的损害,伤 害的人必然很多,我是挽救不了的;不如开个小口导流,不如我们听取这些议论后把它当作治病的良药。”然明说:“我从现在起才知道您确实可以成大事。小人确实没有才能。如果真的这样做,恐怕郑国真的就有了依靠,岂止是有利于我们这些臣子!” 孔子听到了这番话后说:“照这些话看来,人们说子产不仁,我是不相信的! 【评析】 春秋时的乡校,让我们联想到古代希腊和罗马的民主政治。在希腊、罗马,自由民,都有参与政治的权利。乡校自由地议论政治,与希腊、罗马的情形有些相似,但有一个重大差别:乡校的平民百姓虽然可以议政,却无权参政,没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因此,二者有实质性的差别。 不过,考虑到中国传统等级制度之下的政治专制,能移开一个口子让老百姓无所顾忌、畅所欲言地议论统治者,真是要很大的气魄和开阔的胸襟。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在几千年的传统社会中,即使不是绝无仅有,也算得上几十年、几百年才会见到一次。 完全可以设想到老百姓议政的内容,比如国家的繁荣昌盛,社会的风习,与百姓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问题,施政方针,一直到宫廷秘闻,某个官员乃至国君的私生活。不管是什么样的话题,平民百姓中横挑子竖挑眼、鸡蛋里面挑骨头的人,毕竟是少数,而大多数人的。目中都有相对公平的衡量尺度, 晏婴论和与同(昭公二十年) ——和是万物人事的最高境界 齐侯至自田[1],晏子侍于遄台[2],子犹驰而造焉[3]。公曰:“唯据与我和夫!”晏子对曰:“据亦同也,焉得为和?”公曰:“和与同异乎?”对曰:“异。和如羹焉,水、火、醯、醢、盐、梅[4],以烹鱼肉,燀执以薪[5],宰夫和之[6],齐之以味[7];济其不及[8],以泄其过[9]。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10];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11],民无争心。故《诗》曰:‘亦有和羹,既戒既平。嘏无言。时靡有争[12]。’先王之济五味,和五声也[13],以平其心,成其政也。声亦如味,一气[14]、二体[15]、三类[16]、四物[17]。五声[18]、六律[19]、七音[20]、八风[21]、九歌[22],以相成也。清浊、小大、短长、疾徐、哀乐、刚柔、迟速、高下、出入、周疏,以相济也。君子听之,以平其心。心平,德和。故《诗》曰:‘德音不瑕[23]’。今据不然。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若琴瑟之一专,谁能听之?同之不可也如是。” 【注释】 [1]侯:指景公。田:打猎。这里指打猎处。 [2]遄(chuán)台:国地名,在今山东临淄附近。 [3]子犹:国大夫梁丘据的字。造:到,往。 [4]羹:调和五味(醋、酱、盐、梅、菜)做成的带汁的肉。不加五味的叫大羹。醯(Xī):醋。醢(hǎi):用肉、鱼等做成的酱。梅:梅子。 [5]燀(chǎn):烧煮。 [6]和:调和。 [7]味:调配使味道适中。 [8]济:增加,添加。 [9]泄;减少。过:过分,过重。 [10]献:进言指出。 [11]干:犯,违背。 [12]这四句诗出自《诗·商颂·烈祖》。戒:具备,意思是指五味全。平:和;指味道适中。(zong):通“奏”,进献。嘏(gǔ):通“假”。至:指神灵来到。无言:指肃敬。 [13]济:这里的意思是相辅相成。五味:指?、甜、苦、辣、咸五种味道。五声:指宫、商、角、 徽、羽五个音阶。 [14]一气;空气,指声音要用气来发动。 [15]二体:指舞蹈的文舞和武舞。 [16]三类:指《诗》中的风、雅、颂三部分。 [17]四物:四方之物,指乐器用四方之物做成。 [18]五声:即五音。 [19]六律:指用来确定声音高低清浊的六个阳声,即黄钟、太簇、姑洗 (xiǎn)、蕤 (ruí)宾、夷则、无射(yì)。 [20]七音:指宫、商、角、微、羽、变宫、变、微七种音阶。 [21]八风:八方之风。 [22]九歌:可以歌唱的九功之德, 即水、火、木、金、土、谷、正德、利用、厚生。 [23]这句诗出自《诗· 豳风·狼跋》。德音:本指美德,这里借指美好的音乐。瑕:玉上的斑点,这里指缺陷。 【译文】 景公从打猎的地方回来,晏子在遄台随侍,梁丘据也驾著车赶来了。景公说:“只有梁丘据与我和协啊!”晏子回答说:“梁丘据也不过是相同而已,哪里能说是和协呢?”景公说:“和协与相同有差别吗?”晏子回答说:“有差别。和协就像做肉羹,用水、火、醋、酱、盐、梅来烹调鱼和肉,用柴火烧煮。厨工调配味道,使各种味道恰到好处;味道不够就增加调料,味道太重就减少调料。君子吃了这种肉羹,用来平和心性。国君和臣下的关系也是这样。国君认为可以的,其中也包含了不可以,臣下进言指出不可以的,使可以的更加完备;国君认为不可以的其中也包含了可以的,臣下进言指出其中可以的,去掉不可以的。因此,政事平和而不违背礼仪,百姓没有争斗之心。所以《诗·商颂·烈祖》中说:‘还有调和的好羹汤,五味具备又适中。敬献神明来享用,上下和睦不争斗。’先王使五味相互调和,使五声和谐动听,用来平和心性,成就政事。音乐的道理也像味道一样,由一气、二体、三类、四物、五声、六律、七音、八风、九歌各方面相配合而成,由清浊、小大、短长、疾徐、哀乐、刚柔、迅速、高下、出入、周疏各方面相调节而成。君子听了这样的音乐,可以平和心性。心性平和,德行就协调。所以,《诗·豳风·狼跋》说:‘美好音乐没瑕疵。’现在梁丘据不是这样。国君认为可以的,他也说可以;国君认为不可以的,他也说不可以。如果用水来调和水,谁能吃一下去?如果用琴瑟老弹一个音调,谁听得下去?不应当相同的道理,就像这样。” 【评析】 晏婴在这里所发的议论,是抽象的哲理。看来,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还是有知书识理的人,还是有人沉下心来思索社会、人生、宇宙的一些重要问题。就这一点而言,我们这个浮躁轻慢的时代,是不是也可以从中受到一些启发呢? 话说回来。晏婴所讨论的“和”与“同”,很典型地代表了咱们国人的思维特点和方式。 和与同,表面上看起来很相似,它们的表现有一致性。但在实质上,它们完全不同。同是绝对的一致,没有变动。没有多样性,因此,它代表了单调、沉闷、死寂,它也没有内在对活力和动力,不是一个具有生命力的东西,也不符合宇宙万事万物起源、构成、发展的规律性。 和,却是相对的一致性,是多中有一,一中有多,是各种相互不同、相互对立的因素通过相互调节而达到的一种统一态、平衡态。因此,它既不是相互抵消、溶解,也不是简单地排列组合, 而是融合不同因素的积极方面结成和谐统一的新整体。它保留了各个因素的特点,又不让它们彼此抵消,因而是一个具有内在活力、生命力、再生力的整体。 和的观念,既是宇宙万物起源、构成、发展的规律之一,同时也是咱们祖先对事物的独特理解。换句话说,和的内涵,既包括了自然规律,也包括了人的理智对秩序的追求,即人为的秩序。 和的观念被付诸实践,就形成了中国人独特的行为方式。国家兴盛的理想状态是和谐:君臣之间、官民之间、国与国之间、朝野之间,相互理解、支持、协调,利益趋于一致;文学艺术的最高境界也是和谐:有限和无限、虚与实、似与不似、刚与柔、抑与扬等等因素共存于一个统一体中,相互补充,相互调节;人们处理事务、人际关系也崇尚“和为贵”,用自我克制来消除矛盾、分歧,用相互切磋来发扬各自所长,通过寻找利益的一致之处,把各方的不同之处加以协调。 我们还应注意到,“和”的最终旨归,是人的内心的心性平和, 也就是说,“它的最后落脚点,还是人自身的生存状态。因此,它是内向的,而不是外向的;是人本的,而不是物质的。
教学过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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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论、思考题、作业: 1、《左传》的叙事特征有哪些? 2、试述《左传》的基本内容与思想倾向。 3、试述《左传》的文学成就。
参考书目: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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