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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小 说
法国作家奥利维叶·罗兰曾说，小说能“延续和发展人类伟大的语言和思考方式，传承人类的经验与情感，帮助人们进行自由的思考”，为我们展现了小说独特的艺术魅力；贾平凹在《白夜·后记》中说：“小说是什么？小说是一种说话，说一段故事”，为我们揭开了小说写作的神秘面纱。
今天，让我们走近小说的“虚实”世界，徜徉人物形象的画廊，体会故事情节的跌宕，品味小说的审美特征，拾级而上，踏上小说的创作殿堂。
课程导入
一、小说的界说与分类
(一)小说的界说
小说是一种以塑造人物为中心，通过描述完整的故事情节和具体的生活环境，形象、深刻、多方位地反映社会生活的叙事性文学体裁。按照传统的文体观念，人物、情节和环境三要素构成了完整的小说世界。
马振方曾在《小说艺术论稿》中指出，小说是“以散文体摹写虚拟人生的自足的文字语言艺术”，即兼具叙事性、虚拟性、散文性和文学语言自足性，这一说法扩展了小说的含义。
(二)小说的分类
依据作品的篇幅和字数，小说可分为以下几种：
1.微型小说
字数在一千字左右、两千字以内可称为微型小说。微型小说写作要求选材精粹，它常常只写一个场面里的一件事情，或者只写不同场面中由一个物品或细节关联的一件事情。
它很讲究运用一个高质量的写人细节作为核心情节，来生动地刻画人物某方面的性格特征。在叙述方式上，它强调用简洁洗练的语言叙述一个完整而有变化的故事，常常在情节的尾部制造意外结局，使整篇作品的立意在短时间内被读者顿悟和体味。
丈夫支出帐本中的一页
马克·吐温
招聘女打字员的广告费 ………………（支出金额）
提前一星期预付给女打字员的薪水 …（支出金额）
购买送给女打字员的花束 ……………（支出金额）
同她共进一顿晚餐 ……………………（支出金额）
给夫人买衣服 ………………………（一大笔开支）
给岳母买大衣 ………………………（一大笔开支）
招聘中年女打字员的广告费 …………（支出金额）
这篇微型小说全文只有七行，却描述了完整无缺的故事情节：“丈夫”与女打字员发生婚外情被发现，于是“丈夫”花了两笔大的开支用来安抚夫人和岳母，故事最后以另聘打字员收尾。
作者于外表冷漠、不露声色的言语中，无情地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温情面纱掩盖下为金钱所役使的病态生活。
2．短篇小说
字数在两千字以上3万字以内可称为短篇小说。选材上，短篇小说多截取生活中较有意义的片段或侧面，虽然也较为集中、单纯，但事件叙述的时空形态远比微型小说要复杂和丰满；叙述上，短篇小说比较从容充裕，允许具体细致的环境或心理描写；
人物刻画上，它要求集中笔墨塑造性格相对系统、完整的人物。另外，短篇小说时代感较强，它要求作者集中反映人物的矛盾冲突，有意识地描写人物性格与命运，以反映现实生活和社会潮流。
如王蒙的《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是一篇优秀的短篇小说，它从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林震的角度，描写了青年教师被调到区委会后，在工作和斗争中碰壁和遇到挫折的故事，真实而深刻地塑造了一个新式官僚主义者形象——刘世吾，揭露了党委机关内部已在滋长并亟待克服的官僚主义现象。
3．中篇小说
字数在3万字到10万字之间的可称为中篇小说。相对于短篇、微型小说来说，它可以描写有一定历史长度的生活纵断面，可以多角度描写某一典型形象的性格，也可以全方位地叙述某一小说人物的命运，具有长篇小说“全景式”和“大容量”的特点。
相对于长篇小说而言，它又能精练、单纯地表现丰富的纵断面生活，使人物之间的冲突和人物内心的冲突都能得到集中突出的展示，具有短篇小说凝练、概括的特点。
如契诃夫的《第六病室》是一篇典型的中篇小说。小说通过描述拉京医生与病人格罗其夫的遭遇，表现了当时俄罗斯人的生存危机和精神危机。作家批判了拉京那种“勿以暴力抗恶”的主张，肯定了格罗莫夫的清醒和反抗。同时，也真实描绘了拉京一方面不满于黑暗现实而向往光明，另一方面深感自身软弱而企望自我麻痹的复杂心态。
4．长篇小说
字数在10万字以上的可称为长篇小说。长篇小说篇幅长、容量大，情节曲折多变，结构宏伟庞杂，人物形象众多，矛盾交错纵横，能够反映较为广阔的社会场景和历史变幻，如我国的四大名著。成功的长篇小说不仅可以塑造多个典型人物，还能表现主要人物的成长和发展过程，储备动人心扉的艺术力量。它常因对社会生活作全面、深刻的反映而被称为“史诗”。
如《金瓶梅》就是在中国小说史上第一部由文人独立完成的且最具争议的长篇白话小说。它由《水浒传》中“武松杀嫂”一节演化而来，主要写富商西门庆的暴发暴亡和以金、瓶为主的妻妾间的争宠妒恨。
小说从西门一家写到了天下国家，上到朝廷，下至奴婢，无不真相毕露。社会政治的黑暗、经济的腐败、人心的险恶、道德的沦丧，令人洞若观火。《金瓶梅》写世情，真正达到了如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所说：“著此一家，即骂尽诸色”。
二、小说的审美特征
(一)偏重再现的虚构性形象
小说形象是对现实人生的一种实体性和过程性的描述，这种客观描述，使得其艺术形象的审美特征明显地偏重于“再现”。小说的“再现型”形象是虚构的。
客观现实的生活印象必须经过作者主观心灵的艺术改造，才能成为小说写作的资源。小说形象的“虚构的写实再现性”特征，为小说文体的创作提供了无限的艺术空间，也为小说作者艺术才能的发挥提供了广阔天地。
罗广斌、杨益言在回忆《红岩》创作过程时，曾说：“当一旦要把江竹筠作为小说人物江雪琴来塑造时，就总觉得缺了些什么，还需要集中、补充、丰富。江竹筠烈士的精神状态以及她在刑讯、就义前后的细节、语言，我们都尽可能地移植到小说人物江雪琴身上去了，但还显得单薄，于是，又给她增添了下乡、狱中绣红旗等情节，增添了她身边的一批人物关系，这些则是经过多次加工，逐步丰富上去的。”
可见，小说形象的“虚构的写实再现性”特征，为作者的艺术创作提供了广阔的空间。
(二)人物形象是小说形象的核心
在小说偏重于再现的虚构性形象里，人物形象是其核心内容。小说强调运用一切艺术手法，多角度、全方位地刻画人物。从小说文本的构成要素来看：小说有情节，情节是人物性格形成和人物命运发展的过程；
小说有环境，环境也正是人物展开交往和活动的具体场所。因此，小说的情节与环境可以看作由小说人物衍生出来的两个要素。小说对读者产生的艺术感染力，来自于小说对人物生动性格和曲折命运的描写。
如小仲马的《茶花女》为读者塑造了一些生动、鲜明的艺术形象，尤其是女主人公茶花女——玛格丽特。她美丽、聪明、善良，虽然沦落风尘，但依旧保持着一颗纯洁、高尚的心灵。她充满热情和希望地去追求真正的爱情生活，而当这种希望破灭之后，又甘愿自我牺牲去成全他人。
这一切都使这位烟花女子的形象闪烁着一种圣洁的光辉，给读者以强烈的艺术感染力，以至于人们一提起“茶花女”这三个字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不是卑下的妓女，而是一位美丽、可爱而又值得同情的女性。
(三)曲折多变的情节铺叙和细致生动的细节描写
小说情节是指一系列展示小说人物性格的事件的连贯有序的艺术组合。它是使人物形象个性化、性格具体化的必备条件，精心设计的小说情节可以塑造出鲜活而富有典型性的人物形象。
如泰戈尔的《素芭》，讲述了素芭由于自身的缺陷和世俗的偏见，只能独享孤独和寂寞，后被父母骗嫁到远方，最终被抛弃的故事。小说以跌宕起伏的情节，塑造了一个美丽、善良、孤寂、悲惨的哑女形象——素芭，借此表达了对以素芭为代表的印度妇女的同情，揭露了印度社会的黑暗。
每个小说情节可细分为若干大小事件，而每个事件又由一系列写人细节、事件细节、景物细节等组合而成。在这些系列细节中，处于重要位置的是写人的细节，它是一篇小说作品中最重要的艺术细胞。写人细节又可分为核心的动作细节和一般的肖像细节、语言细节。
高质量小说的核心细节具有独特性、概括性、动作性等具体的审美要求。
独特性是指写人细节不仅要表现人物的行为内容，还要鲜明地体现人物的行为方式，使其表现出其他小说人物难以重复的个性特征。
概括性是指写人细节具有典型性的特点，能概括一批同类的写人细节，让读者举一反三联想到小说没有写出的其他细节，催动读者运用丰富的想象去探究人物的行为动机。
动作性细节有比较直观的外在形态，能鲜明有力地凸现人物的动作过程。
“黑李逵”于振苍
野老
振苍爷五短的身材，粗墩墩的像轱辘木头；黑不溜秋的，掉在地瓜面缸里最起码得捞三天才能找到影儿；黝黑的圆脸盘上两只牛眼瞪起来让人头皮一扎一扎地发麻，那胡子生得极不规矩，四仰八叉的，很像被人拍了两铁锨似的，一年光景里不知刮个三回两回的；说起话来震山地响，骂骂咧咧的，三句话没说完，就动起手来了，因而村人都叫他“黑李逵”。
这段描写抓住于振苍“粗墩墩的像轱辘木头”的短粗身材、“黑不溜秋”的面色、“瞪起来让人头皮一扎一扎地发麻”的牛眼、“生得极不规矩，四仰八叉”的胡子、“震山地响”的说话声、“三句话没说完，就动起手来了”的急性子等区别于他人的细节特点，塑造出黑旋风一般的人物形象。
(四)小说细节的联结形式和语言呈现方式
小说的核心细节和一般细节在联结为情节整体时，有明显的因果脉络和时空线索。这种联结因为叙述的需要，可能会省掉某些过程性细节，但作者的许多艺术提示和暗示，仍然会使读者在想象中补充出省略的细节，从而构成体现生活逻辑和情节逻辑的因果脉络。
小说细节的语言呈现方式几乎囊括了所有语言艺术的方法和手段。可以采用描写的方式，将小说细节的内容作细致的空间铺排；也可以采用叙述的方法，将小说细节内容作粗略的陈述；还可以把描写和叙述有机结合起来描述，既细致又快速地表达细节。
不管采用哪一种艺术方式，小说的语言质地必须是细密的、写实的，这种细密、写实的语言构成了小说细节逼真性和再现性的审美特性。
雄辩症
王蒙
一位医生向我介绍，他们在门诊中接触了一位雄辩症病人。
医生说：“请坐。”
病人说：“为什么要坐呢 难道你要剥夺我的不坐权吗 ”
医生无可奈何，倒了一杯水，说：“请喝水吧。”
病人说：“这样谈问题是片面的，因而是荒谬的，并不是所有的水都能喝。例如你如果在水里搀上氰化钾，就绝对不能喝。”
医生说：“我这里并没有放毒药嘛。你放心! ”
病人说：“谁说你放了毒药了呢 难道我诬告你放了毒药 难道检察院起诉书上说你放了毒药 我没说你放毒药，而你说我说你放了毒药，你这才是放了比毒药还毒的毒药!”
医生毫无办法，便叹了口气，换一个话题说：“今天天气不错。”
病人说：“纯粹胡说八道!你这里天气不错，并不等于全世界在今天都是好天气。例如北极，今天天气就很坏，刮着大风，漫漫长夜，冰山正在撞击……”　　
医生忍不住反驳说：“我们这里并不是北极嘛。”
病人说：“但你不应该否认北极的存在。你否认北极的存在，就是歪曲事实真相，就是别有用心。”
医生说:“你走吧。”　
病人说：“你无权命令我走。你是医院，不是公安机关，你不可能逮捕我，你不可能枪毙我。”
……经过多方调查，才知道病人当年参加过“梁效”的写作班子，估计可能是一种后遗症。
小说采用叙述的方式，描绘了一位参加过“梁效”的写作班子而患上“雄辩症”的病人在医院“无理取闹”的核心细节。在这里，病人在医院“雄辩”与当年参加过“梁效”的写作班子之间形成了因果联结关系，作者省略了其中诸如病人怎么患病、来医院前与离开医院后的情形，让读者充分发挥想象，去填补省略性的细节，构成体现生活逻辑和情节逻辑的因果脉络。
三、小说的写作
（一）提炼高质量的写人细节
小说作者面临的首要问题在于是否善于在生活中发现和捕捉写人的细节。在发现和捕捉到感动他的生活细节后，可以调动形象思维，通过分想、联想和幻想来进一步对这一细节提炼和衍化。
有了成型的核心写人细节后，再通过作者机智巧妙的艺术构思来衍生、发展、完善细节链，即为那个已提炼成型的核心细节设置各种各样的情境，想象出在那些特定的情境里，细节会出现的内容和形态。
樟树下
刘海涛
她留在学校当助教的时候，这片樟树林才栽下不久。一人多高的树干摇曳着婆娑的绿叶，散透出一种淡淡的樟木的芬香。
她最喜欢在那樟叶上挂满了露珠的早晨，在那火红的晚霞染亮了绿叶的黄昏，到这里一个人慢慢地，静静地散步。
那个冒失而又率直的海南同事，曾踌躇再三，终而鼓足了勇气尾随在她的身后，殷勤地伴陪着她散步，不料，她嫣然回眸一笑，说：
“谢谢，我只想一个人走走。”
海南同事喃喃着嘎然止步了。
冬去春来，10年过去了。那片樟树林猛然窜到二层楼高了。茂密的树叶织成了一张偌大的绿色的网，它把阳光、月光筛成一个个跳跃的黄点，洒在仍是一个人慢慢地、静静地散步的她的身上。
她早已晋升为讲师，她那发表在省内外、国内外刊物上的论文，也像这片樟树林那样，成片成团，在阳光下尽情地展现着充满了生机的躯干。
组织上很关心她，曾有意在她身边安排了一个30来岁而又未婚的男副手。这位有着高挑身材的男副手，踌躇再三，也终于鼓足勇气，毅然决然在一个夕阳把樟树林抹成金色的黄昏，尾随着她，矜持地伴陪她散步。不料，她嫣然回眸一笑，轻轻说：
“谢谢，我已习惯于一个人走走。”
那位高挑个子的男副手十分尊敬地对她点点头，嘎然止步了。
冬去春来，30年过去了。那片樟树林和远处五层楼的图书馆齐肩比高了。硕大的枝桠、树冠结结实实地挤成了一座天然的绿色苍穹。阳光、月光再也无法透进来，那股甜爽的清新掺杂着樟子的芳香弥漫了整个绿色的世界。
当上了教授的她，仍是孑然一身在早晨，在黄昏到这片绿色的天穹下散步。她的研究生们，个个都知道他们这像慈母一样和霭，像严父一样苛刻的导师，有着如钟点一般准确的早晚散步习惯。
在这个时间里，他们谁都不去打扰她，他们觉得老师顶着满头花白头发，摇着微胖而稳重的身躯，在这柔和的绿荫下，在这弥漫着芬香的空气中慢慢地、静静地散步，实在是一幅和谐美妙而又透出诗的神韵的图画。
忽然，有一日黄昏，她搀着一位柱着拐杖，戴着黑眼镜的老人出现在这绿色的苍穹下。她紧紧地挽着老人的右臂，白中夹黑的头靠紧在老人松驰的宽肩上，两个人相互搀扶依偎着，慢慢地、静静地在樟树下走的。
那群研究生们纷纷一涌而上，要替老师来搀扶老人，她倒过头，脸上透出一种羞涩的红晕，轻声说：
“谢谢，我只想我们两个人走走。”
后来，研究生们才知道，这老人不是别人，是老师的姐夫。老师在14岁时就爱上了他。这是一种埋藏在心底而又无法实现的爱。前二个月，老师的姐姐阖然病逝，老师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终于把姐夫接到了这里。
从此，樟树下再也看不到她孑然一身散步的身影了。在那鸟声清扬，空气芬香的绿荫下，两位老人依偎着，蹒跚而前。
这在那群研究生的眼中看来，这画面不仅美，不仅和谐，不仅充满了神圣和纯洁，而且还有了一层说不尽、道不完的世间凡人的神韵。
（选自《小小说函授报》1989年第2期）
小说采用描写与叙述相结合的方法，描绘了“女教师拒绝许多求爱者，是因为她在14岁时就爱上了她的姐夫”的核心细节。作者后来谈到这篇小说的创作过程时曾说，他根据这个核心细节虚构了生活原型里所没有的两个一般细节：
A.20多岁的她，在散步时拒绝了海南同事的爱情追求；B.30多岁的她，再次在散步时拒绝了组织上有意安排的一个男副手的爱情追求。
可以说，全篇能够形成“斜升式反转”的艺术结构，全靠这两个完全是想象、虚构出来的细节单元。
正如作者所说：“有了微型小说的构思内核，并提炼了一个核心细节后，就要通过丰富的想象，裂变出，以至虚构出其它的一般细节来丰富、衬托出核心细节，完善、强化核心细节，这样才能使全篇的艺术构思铸造成一条中间没有缺环的完整的微型小说情节链。”
（二）设置精致的故事情节
核心细节经过“裂变繁殖”后出现细节群，作者根据小说主题把细节群组合成有序的小说情节。
小说人物能否鲜活生动，小说能否产生较强的可读性，在于作者如何组合细节、设置情节。小说的情节模型和情节技巧有：
1．折叠与跳移
这两种情节模型主要用于改造和重建叙事情节的时空状态。
折叠，是指情节从事件的中间切入，而被切掉的事件起因、发展等有关细节与后面的情节链有因果联系，它们被巧妙地、天衣无缝地插入情节中，好像被折叠进了小说的情节主体里。这种情节模型主干突出、事件集中、叙述丰满。
跳移，是指情节在联接和运行的过程中，某一个重要的环节被挪移出来，等到情节结尾时才快速补出。
当重要的情节环节被挪移时,便形成了情节空白，产生了吸引读者注意和思索的情节悬念；当重要的情节环节移置到结尾快速补出时，情节的悬念消释了，使读者产生阅读震惊和阅读快感。
如获奖小说《走出沙漠》写了这样一个故事：一支风情考察队在西部沙漠里迷了路（A）；断水使队长肇教授最先死亡、而肇教授在临死之前精心布置了一壶沙当作一壶水的计谋（B）；全队人不明真相，为了这一壶沙几乎绝望、失态（C）；
“知情人”坚持让全队人相信肇教授留下了水（D）；他们坚持到黄昏后才走出沙漠（E）。小说没有按照情节的生活逻辑讲述（A—B—C—D—E），而是组合了一个特别的小说情节链（C—A—D—E—B）：
情节从中间（C）开始叙述，（A）作为故事的起因被“折叠”进去，（B）作为最重要的情节环节：“肇教授挽救考察队的把沙当水的计谋”被移到（E）之后才揭秘。这是典型的“折叠”与“跳移”共用的情节模型，既写活了人物，又构制了情节悬念，还使整个故事产生一种促人深思的效果。
2．省略与延宕
这是从情节组合的环节“用与不用”的角度来构建的情节模型。
省略，是指在情节组合的过程中，有意地省略某些情节部件，制造一定的情节空白，激发读者结合自己的知识、经历来补充完善它。这种情节模型可充分调动读者的艺术想象力来共同完成小说的叙述。
书法家
司玉笙
书法比赛会上，人们围住前来观看的高局长，请他留字。
“写什么呢？”高局长笑眯眯地提起笔，歪着头问。
“写什么都行，就写局长最得心应手的字吧。”
“那我就献丑了。”高局长呻吟半刻，轻抖手腕落下笔去，立刻，两个劲秀的大字就从笔端跳到宣纸上：“同意”。
人群发出啧啧的惊叹声，有人大声嚷道：“请再写几个。”
高局长循声望去，面露难色地说：“不写了吧——能写好的就数这两个字……”
小说仅149个字，在一句“不写了吧——能写好的就数这两个字……”的话语中戛然而止，省略了结尾，却使人们在微笑中含泪沉痛的思考。这种言有尽而意无穷的行文方式，顷刻间把官僚体制的丑陋愚昧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一种貌似高尚公正的存在鞭打得体无完肤。
延宕，是指在紧张的情节进展中，作者利用矛盾诸方各种条件和因素，以副线上的某一情节或穿插性场面，使小说情势受到抑制或干扰，出现暂时的表面的缓和，实际上却更加强了冲突的尖锐性和情节的紧张性，加强了读者的期待心理。
如夏目漱石的长篇小说《心》就运用了延宕的写作手法，作品从一开始便已经把先生摆出来了，却拖延到后面才让“我”真正地认识先生。在这样一个叙事空档里，多次重复着“我”见到先生及观察先生行动的情形。
“我”在海滨浴场上多次看见先生游泳并且多次意欲尾随他而失败，直到有一次，“我”为先生捡起了眼镜，才有正式的“交锋”，但是两人并没有对话，先生也只是道谢一句，文笔在这里一顿，读者几乎都要大叫先生出来。这种“欲说还休”的方式，刺激了读者的阅读欲望，也增加了小说情节的张力。
3．意外与巧合
意外，是指小说作者有意识地让情节的结尾与开头发生180度的相反突转，给读者造成想象不到的意外结局。它讲究突转结尾前的铺垫和渲染，往往从与故事结尾相反的方向设计情节、选择细节，故意诱使读者向与结尾相反的方向思考。
最后的常春藤叶
欧·亨利
在华盛顿广场西面的一个小区里，街道仿佛发了狂似的分成了许多叫做“巷子”的小胡同。这些“巷子”形成许多奇特的角度和曲线。一条街有时自己本身就交叉了不止一次。
有一回一个画家发现这条街有他的可贵之处。如果一个商人去收颜料、纸张和画布的账款，在这条街上转弯抹角、大兜圈子的时候，突然碰到一毛钱也没收到、空手而归的自己，那才有意思呢！
所以，不久之后不少画家就摸索到这个古色古香的老格林尼治村来了。他们逛来逛去，寻求朝北的窗户、18世纪的三角墙、荷兰式的阁楼，以及低廉的房租。然后，他们又从第六街买来一些锡蜡杯子和一两只烘锅，组成了一个“艺术区”。
苏艾和琼珊在一座矮墩墩的的三层楼砖屋的顶楼设立了她们的画室。“琼珊”是琼西的昵称。她俩一个来自缅因州，一个是加利福尼亚州人。她们是在德尔蒙戈饭馆吃客饭时碰到的，彼此一谈，发现她们对艺术、饮食、衣着的口味十分相投，结果便联合租下了那间画室。
那是5月里的事。到了11月，一个冷酷的、肉眼看不见的、医生们叫做“肺炎”的不速之客，在艺术区里悄悄地游荡，用他冰冷的手指头这里碰一下那里碰一下。
在广场东头，这个破坏者明目张胆地踏着大步，一下子就击倒几十个受害者，可是在迷宫一样、狭窄而铺满青的“胡同”里，他的步伐就慢了下来。
肺炎先生不是一个你们心目中行侠仗义的老绅士。一个身子单薄，被加利福尼亚州的西风刮得没有血色的弱女子，本来不应该是这个有着红拳头的、呼吸急促的老家伙打击的对象。
然而，琼西却遭到了打击；她躺在一张油漆过的铁床上，一动也不动，凝望着小小的荷兰式玻璃窗外对面砖房的空墙。
一天早晨，那个忙碌的医生扬了扬他那毛茸茸的灰白色眉毛，把苏艾叫到外边的走廊上。
“我看，她的病只有一成希望，”他说，一面把体温表里的水银甩下去，“这一成希望在于她自己要不要活下去。人们不想活，情愿照顾殡仪馆的生意，这种精神状态使医药一筹莫展。你的这位小姐满肚子以为自己不会好了。她有什么心事吗？”
“她——她希望有一天能够去画那不勒斯海湾。”苏艾说。
“绘画？——别瞎扯了！她心里有没有值得想两次的事情。比如说，男人？”
“男人？”苏艾像吹口琴似的扯着嗓子说，“男人难道值得……不，医生，没有这样的事。”
“能达到的全部力量去治疗她。可要是我的病人开始算计会有多少辆马车送她出丧，我就得把治疗的效果减掉百分之五十。只要你能想法让她对冬季大衣袖子的时新式样感到兴趣而提出一两个问题，那我可以向你保证把医好她的机会从十分之一提高到五分之一。”
医生走后，苏艾走进工作室里，把一条日本餐巾哭成一团湿。后来她手里拿着画板，装做精神抖擞的样子走进琼西的屋子，嘴里吹着爵士音乐调子。
琼西躺着，脸朝着窗口，被子底下的身体纹丝不动。苏以为她睡着了，赶忙停止吹口哨。
她架好画板，开始给杂志里的故事画一张钢笔插图。年轻的画家为了铺平通向艺术的道路，不得不给杂志里的故事画插图，而这些故事又是年轻的作家为了铺平通向文学的道路而不得不写的。
苏艾正在给故事主人公，一个爱达荷州牧人的身上，画上一条马匹展览会穿的时髦马裤和一片单眼镜时，忽然听到一个重复了几次的低微的声音。她快步走到床边。
琼珊的眼睛睁得很大。她望着窗外，数着……倒过来数。“12，”她数道，歇了一会又说，“11”，然后是“10”，和“9”，接着几乎同时数着“8”和“7”。
苏艾关切地看了看窗外。那儿有什么可数的呢？只见一个空荡阴暗的院子，20英尺以外还有一所砖房的空墙。一棵老极了的常春藤，枯萎的根纠结在一块，枝干攀在砖墙的半腰上。秋天的寒风把藤上的叶子差不多全都吹掉了，几乎只有光秃的枝条还缠附在剥落的砖块上。
“什么，亲爱的？”苏艾问道。
“6，”琼西几乎用耳语低声说道，“它们现在越落越快了。三天前还有差不多一百片。我数得头都疼了。但是现在好数了。又掉了一片。只剩下五片了。”
“五片什么，亲爱的。告诉你的苏艾。”
“叶子。常春藤上的。等到最后一片叶子掉下来，我也就该去了。这件事我三天前就知道了。难道医生没有告诉你？”
“哟，我从来没听过这么荒唐的话，”苏艾满不在乎地说，“那些破常春藤叶子同你的病有什么相干？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这棵树吗？得啦，你这个淘气的姑娘。不要说傻话了。瞧，医生今天早晨还告诉我，说你迅速痊愈的机会是，让我想想他是怎么说的---他说你好的几率有十比一！噢，那简直和我们在纽约坐电车或者走过一座新楼房的把握一样大。喝点汤吧，让苏艾去画她的画，好把它卖给编辑先生，换了钱来给她的病孩子买点红葡萄酒，再买些猪排给自己解解馋。”
“你不用买酒了，”琼珊的眼睛直盯着窗外说道，“又落了一片。不，我不想喝汤。只剩下四片了。我想在天黑以前等着看那最后一片叶子掉下去。然后我也要去了。”
“琼珊，亲爱的，”苏艾俯着身子对她说，“等我画完行吗？明天我一定得交出这些插图。我需要光线，否则我就拉下窗帘了。”
“你就不能到另一间屋子里去画吗？”琼珊冷冷地问道。
“我要在这儿陪你，和你在一起，”苏艾说，“再说，我不喜欢你老是盯着那些叶子看。”
“你一画完就叫我，”琼珊说着，便闭上了眼睛。她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就像是座横倒在地上的雕像。“因为我想看那最后一片叶子掉下来，我等得不耐烦了，也想得不耐烦了。我想摆脱一切，飘下去，飘下去，像一片可怜的疲倦了的叶子那样。”
“你争取睡一会儿，”苏艾说道，“我得下楼把贝尔曼叫上来，给我当那个隐居的老矿工的模特儿。我一会儿就会回来的。你不要动，等我回来。”
老贝尔曼是住在她们这座楼房底层的一个画家。他年过60，有一把像米开朗琪罗的摩西雕像那样的大胡子，这胡子长在一个像半人半兽的森林之神的头颅上，又鬈曲地飘拂在小鬼似的身躯上。
贝尔曼是个失败的画家。他操了四十年的画笔，还远没有摸着艺术女神的衣裙。他老是说就要画他的那幅杰作了，可是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动笔。
几年来，他除了偶尔画点商业广告之类的玩意儿以外，什么也没有画过。他给艺术区里穷得雇不起职业模特儿的年轻画家们当模特儿，挣一点钱。他喝酒毫无节制，还时常提起他要画的那幅杰作。
除此以外，他是一个火气十足的小老头子，十分瞧不起别人的温情，却认为自己是专门保护楼上画室里那两个年轻女画家的一只看家犬。
苏艾在楼下他那间光线黯淡的斗室里找到了贝尔曼，满嘴酒气扑鼻。一幅空白的画布绷在个画架上，摆在屋角里，等待那幅杰作已经25年了，可是连一根线条都还没等着。
苏艾把琼珊的胡思乱想告诉了他，还说她害怕琼珊自个儿瘦小柔弱得像一片叶子一样，对这个世界的留恋越来越微弱，恐怕真会离世飘走了。
老贝尔曼两只发红的眼睛显然在迎风流泪，他十分轻蔑地嗤笑这种傻呆的胡思乱想。
“什么，”他喊道，“世界上竟会有人蠢到因为那些该死的常春藤叶子落掉就想死？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怪事。不，我才没功夫给你那隐居的矿工糊涂虫当模特儿呢。你怎么可以让她胡思乱想？唉，可怜的琼珊小姐。”
“她病得很厉害很虚弱，”苏艾说，“发高烧发得她神经昏乱，满脑子都是古怪想法。好吧，贝尔曼先生，你不愿意给我当模特儿就算了，我看你是个讨厌的老……老啰唆鬼。”
“你简直太婆婆妈妈了！”贝尔曼喊道，“谁说我不愿意当模特儿？走，我和你一块去。我不是讲了半天愿意给你当模特儿吗？老天爷，像琼珊小姐这么好的姑娘真不应该躺在这种地方生病。总有一天我要画一幅杰作，那时我们就可以都搬出去了。”
“一定的！”
他们上楼以后，琼珊正睡着觉。苏艾把窗帘拉下，一直遮住窗台，做手势叫贝尔曼到隔壁屋子里去。他们在那里提心吊胆地瞅着窗外那棵常春藤。后来他们默默无言，彼此对望了一会。
寒冷的雨夹杂着雪花不停地下着。贝尔曼穿着他的旧蓝衬衣，坐在一把翻过来充当岩石的铁壶上，扮作隐居的矿工。
第二天早晨，苏艾只睡了一个小时的觉，醒来了，她看见琼珊无神的眼睛睁得大大地注视拉下的绿窗帘。
“把窗帘拉起来，我要看看。”她低声地命令道。
苏艾疲倦地照办了。
然而，看呀！经过了漫长一夜的风吹雨打，在砖墙上还挂着一片藤叶。它是常春藤上最后的一片叶子了。靠近茎部仍然是深绿色，可是锯齿形的叶子边缘已经枯萎发黄，它傲然挂在一根离地二十多英尺的藤枝上。
“这是最后一片叶子。”琼珊说道，“我以为它昨晚一定会落掉的。我听见风声了。今天它一定会落掉，我也会死的。”
“哎呀，哎呀，”苏艾把疲乏的脸庞挨近枕头边上对她说，“你不肯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我想想啊。我可怎么办呢？”
可是琼珊不回答。当一个灵魂正在准备走上那神秘的、遥远的死亡之途时，她是世界上最寂寞的人了。那些把她和友谊极大地联结起来的关系逐渐消失以后，她那个狂想越来越强烈了。
白天总算过去了，甚至在暮色中她们还能看见那片孤零零的藤叶仍紧紧地依附在靠墙的枝上。
后来，夜的来临带来呼啸的北风，雨点不停地拍打着窗子，雨水从低垂的荷兰式屋檐上流泻下来。
天刚蒙蒙亮，琼珊就毫不留情地吩咐拉起窗帘来。
那片枯藤叶仍然在那里。
琼珊躺着对它看了许久。然后她招呼正在煤气炉上给她煮鸡汤的苏。
“我是一个坏女孩儿，苏艾，”琼珊说，“天意让那片最后的藤叶留在那里，证明我曾经有多么坏。想死是有罪的。你现在就给我拿点鸡汤来，再拿点掺葡萄酒的牛奶来，再---不，先给我一面小镜子，再把枕头垫垫高，我要坐起来看你做饭。”
过了一个钟头，她说道：“苏艾，我希望有一天能去画那不勒斯的海湾。”
下午医生来了，他走的时候，苏艾找了个借口跑到走廊上。
“有五成希望。”医生一面说，一面把苏艾细瘦的颤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好好护理，你会成功的。现在我得去看楼下另一个病人。他的名字叫贝尔曼... ...听说也是个画家，也是肺炎。他年纪太大，身体又弱，病势很重。他是治不好的了，今天要把他送到医院里，让他更舒服一点。”
第二天，医生对苏艾说：“她已经脱离危险，你成功了。现在只剩下营养和护理了。”
下午苏艾跑到琼珊的床前，琼珊正躺着，安详地编织着一条毫无用处的深蓝色毛线披肩。苏艾用一只胳臂连枕头带人一把抱住了她。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小家伙，”她说，“贝尔曼先生今天在医院里患肺炎去世了。他只病了两天。头一天早晨，门房发现他在楼下自己那间房里痛得动弹不了。他的鞋子和衣服全都湿透了，冰凉冰凉的。他们搞不清楚在那个凄风苦雨的夜晚，他究竟到哪里去了。
后来他们发现了一盏没有熄灭的灯笼，一把挪动过地方的梯子，几支扔得满地的画笔，还有一块调色板,上面涂抹着绿色和黄色的颜料，还有，亲爱的，瞧瞧窗子外面，瞧瞧墙上那最后一片藤叶。难道你没有想过，为什么风刮得那样厉害，它却从来不摇一摇、动一动呢？唉，亲爱的，这片叶子才是贝尔曼的杰作。就是在最后一片叶子掉下来的晚上，他把它画在那里的。”
如《最后的常春藤叶》直到结尾琼珊脱离危险，贝尔曼病逝时，才揭示叶子不落的谜底。这种意外的结局让贝尔曼崇高的爱心、自我牺牲的精神得到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现。
巧合，是指小说作者有意识地将两个互不相关的事情碰撞组合在一起，让它们发生一种误会与巧合。作者抓住这种巧合去安排情节的发展方向，选择或虚构情节链中的细节，或构成悬念，或构成“意外与发现”，让情节具有趣味盎然的可读性。
如托玛斯·哈代在《还乡》中就运用了巧合的手法。姚伯太太到荒原上去看望儿子克林，误会和巧合使她吃了儿媳妇的闭门羹，回家的途中被毒蛇咬死。为此，克林迁怒于妻子，愤然与她分居。后来，他了解了真相，决定与她重归于好。
谁知，他的妻子却错过了机会，同旧情人私奔时，落水而死。这一系列的巧合以及出乎意料的逆转，使矛盾逐渐激化，一步一步地将人物推进悲剧的深渊。D.H.劳伦斯在《哈代研究》一书中指出，巧合是哈代惩罚那些离经叛道的人独特而有力的武器。
（三）运用机智的叙述策略
当小说作者通过艺术体察和艺术构思，提炼和完善了小说写人的细节，设置和组合了情节链条时，就需要运用小说语言来物化和传达这些细节和情节。
叙述策略安排得当，能够帮助小说作者实现构思意图，增强小说的可读性和艺术价值。常见的叙述策略如下：
1．概括叙述与具体叙述
概括叙述主要用于对人物生平和性格特征作简要介绍，对时间跨度较大的事件作扼要交待，起到快速推进小说情节的作用。
具体叙述是夹带细节的小说叙述。
处理品
欧湘林
泥鳅巷的吴老爹早年丧母、中年丧妻，人生的三大不幸他就碰上了“二大”。但街坊上的人都认为，吴老爹虽未碰上“晚年丧子”这最后一个不幸，但亡妻给他留下了未成年的两儿一女，要把这三个孩子抚养成人，也叫他够受的了。
莫看吴老爹是个收破烂的，就是那个破烂担收来了儿女们的温饱、收来了儿女们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的毕业文凭。羡慕得满街坊的人都夸吴老爹好福气，也嫉妒得好些人眼红红的。
儿女们成材了，一个个都安了新家，争着把含辛茹苦的爹爹接到自己身边去享清福。可吴老爹受不了，他消受不了那分清闲，他舍不得他的破烂担，每个儿女那里住上几天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里，有滋有味地打发着他自由自在的日子。
吴老爹在小屋里一住就是十年，这时的吴老爹已是七十高龄老翁了，但身子骨还硬朗。
凡是到过吴老爹家里的人，都会惊奇地发现，老爹家里几乎找不出一件东西不是处理品，不管是锅盆碗盏，还是桌椅床柜，或者衣帽鞋被，甚至连吃的好多也是处理品。
也难怪，吴老爹用很少的钱收来的那些被殷实人家处理掉的破烂中，有不少还能用的东西，他怎么舍得当废品卖给收购站呢!当然就自己留下了。如果收回的破烂中有自己用不着而又可以用的，他就处理给那些小家小户，也能赚上几个钱补贴家用。收来的衣服中，只要不是太破，他就会洗净了补一补自己穿，好一点的请大娘大婶帮着改小了给孩子们穿……
他就是这样细打细算才把个四口之家维持下来的，连买米买小菜也多是买便宜货，说穿了还是买的处理品。
儿女们走上工作岗位后，吴老爹肩土的担子轻多了，银行里也有了个小本本。但偶尔添件把衣服他还是去商店买的处理布，穿的鞋也是“大放血”商店里买的。儿女们成家后日子都过得不错，结婚时的黑白电视换了大彩电，大儿子就把黑白的处理了，不是把旧货卖给了别人，而是给老爹搬来了。吴老爹有了电视就像过着神仙的日子，他的知识面也宽了。
以前人家笑话他满屋子的处理品他没话答，而今如果有人笑话他他就有话说了:“处理品又怎么啦 你没看过动物世界 老虎吃剩的野牛老鹰又来啄，老鹰飞走后蚂软又来啃，就连动物的粪便都有莱壳郎来处理，它们不都活得很好吗 这叫什么来着 喔，对了，赵忠祥说，这叫食物链!你懂么 ”
嘿，就这么几句话还真把人家的嘴给堵上了，从此再也没人敢笑话他了。
在吴老爹度过他七十七岁生日的那一天，他因为高兴多喝了两杯酒，出门时不小心摔了一跤，第八天就不行了。可谁会相信呢 临终时他对儿女们说:“去…打听，打听…哪里有、有没有…处理的骨，骨灰盒…”
“爹——!”儿女们大哭起来，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爹的最后一件大事是要把自己给“处理”掉……
作品第一、二部分都是概括叙述，叙说了吴老爹人生三大不幸中的二大不幸，儿女成家后吴老爹仍要过自己的自由自在的日子，以及吴老爹家里几乎全部是处理品等。
第三、四部分是精彩的、有特色的具体叙述：吴老爹从黑白电视机里学到了赵忠祥的解说词；吴老爹临终前要“处理的骨灰盒”的行为。
概括叙述与具体叙述的有机结合，写活了吴老爹为儿女无私付出、自己省吃俭用的精神品质，有利于激活读者的阅读兴趣。
2．夹叙夹议与虚实结合
夹叙夹议，是指作者在叙述中，把自己个性化的词语、句式，主观化的评价、议论，融入叙述语言中，使叙述带有作者强烈的个人风格。
虚实结合，是指作者把自己独特的感受和体验，通过比喻等修辞手法融进叙述语言中，叙中夹喻、虚实相生，赋予小说叙述参差的内在韵律。
这两种叙事策略，允许作者在叙事中融入自己独特的言语风格和思想体悟，利于增强小说叙述的审美价值与艺术魅力。
如夏天敏的长篇小说《极地边城》中，有很多议论政治、议论生活、议论人物、议论风俗人情等的话语，自然地镶嵌于叙述与对话之中，从而创造了一个夹叙夹议的小说文本。
如作者在第八章中写道，“看来，外国人和留过学的人，做事是和我们不一样。他们做起事来，不管什么达官显贵来，依然如故。这才是敬业，怪不得人家外国这样发达。在这边城，身份地位，权势财富高于一切。成天的精力都是迎来送往，拉拢关系。就是只狗，只要是富贵人家的也不敢怠慢，也要侍侯好。”
在批判边城迎来送往根深蒂固的同时，赞扬了教会医院的英国人玛丽·朱丽叶，留法植物学专家胡镜涟对事业的孜孜以求，在批判与赞扬中寻找中外差距产生的根源。
再如，“政治是个薄情寡义的婊子，今天冷落了你抛弃了你说不定哪天又想起你又要重温旧梦，重叙旧谊，恩爱有加呢。”将拟人化的语言融入叙述当中，用虚实结合的艺术手法揭示政治的反复无常、变幻莫测，浅显易懂，形象生动。
3．象征叙述与反讽叙述
象征叙述，是指作者表面上叙述一个没有明确时空的故事，但其深层意义上，又概括了不同时空相同性质的人和事，以同向放大、拓展信息量的叙述策略。
如劳伦斯在长篇小说《虹》中就运用了象征叙述的手法。小说先以优美的笔调描绘了一派大自然和谐安宁的生活，接着笔锋一转，一匹母马因受到火车惊吓的场面插入。火车惊吓母马，前者对后者的侵犯，都象征着无生命的工业机器和有生命的自然生灵的对立，暗示自然生灵孤立无援的境地以及工业文明对大自然的威胁和侵犯。
作者以发生在一小小时空里的一幕，象征整个工业社会中机器与生命的对立，是一种典型的象征叙述策略。
反讽叙述，是指作者表面上客观或褒扬地对人或事进行叙述，但情节、细节的选择与排列却明确地暗示出否定情感、批评意味的叙述策略。
余华的《一个地主的死》就采用了反讽叙述的叙述策略。它讲述了一个抗日英雄殉国的故事：地主少爷王香火被日本兵抓去当向导，他故意把他们引向歧路，并通知乡亲们斩断后路，使日军陷入穷途绝境，王香火因此惨遭杀害。
小说中英勇的主人公和壮烈的故事本来应当引起读者的敬仰之情，然而小说潜藏的另一套话语却消解了已成范式的抗日英雄题材作品给人的这种心理反应。作者不是以饱含敬仰之情的语调叙述主人公的英雄壮举，而是代之以冷漠的处理方式。
小说处处呈现了与成规的抗日小说相悖逆的地方：平时饱食终日、游手好闲的地主少爷完成了抗日殉国的壮举，属于革命阶级阵营的长工暗自盘算的却是多要一些赏钱；主人公殉难时没有高呼什么“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之类的豪言壮语，反倒叫了一声：“爹啊，疼死我了”！全无英雄气概，窝囊相倒是十足。
小说以反讽的方式嘲讽和瓦解了传统同类题材作品的艺术形式和思想意旨，促使人们反省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内，人们遵奉的以阶级作为划分人的好坏善恶的判断标准的荒谬性，从而进一步认识与思考人性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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