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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散文
散文如五月天里蓝花楹随风飘散的紫色雨，美丽间散发着自然的气息，清新芬芳；散文如暮色星海中耀眼的北斗星，指引着人生的方向，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散文如穿越林间斑驳依稀的阳光，温暖着大地，滋润着精灵，孕育着生命。
导入新课
经典的散文如同沧海中“金色的贝，粉色的珠”，熠熠生辉。同学们，让我们一同做擦亮星星的人，去攀冰山、航瀚海，在广阔的世界里找寻快乐和宝藏吧。
（一）散文的界说
散文是一种题材广泛、形式多样、写法自由、个性鲜明的文学体裁。
我国古代，散文是与韵文相对的概念。无论文学性文章，还是应用性文章，只要是散行无韵，均统称为散文，如传、记、跋、奏、书、笔记体小说等。
一、散文的界说与分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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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当代，散文的范围进一步缩小，即选材上丰富多样，写法上灵活多变，能鲜明地展示作者个性的真实性文章。它的突出特征是具有极强的表现性，注重个体独特感受的表达，主观性灵的流露，具有打动人心的艺术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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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散文的分类
按作品内容和基本表达方式，散文通常可以分为以下三种类型：
1．记叙散文
记叙散文，在内容上以记人、叙事、写景、状物为主，在表达方式上侧重于叙述、描写。根据对象的不同，记叙散文可细分为记人散文、叙事散文、写景散文、状物散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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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记人散文
如果散文主要记叙人物的生平事迹、人物的肖像、心理、语言、动作，这就是记人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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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的男子汉（节选）
王安忆
他对食物的兴趣
“他吃饭很爽气。”带他的保姆这么说他。确实，他吃饭吃得很好，量很多，范围很广——什么都要吃，而且吃得极有滋味。叫人看了不由得也会嘴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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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和所有的孩子一样，他不爱吃青菜，可是我对他说：“不吃青菜会死的。”他便吃了，吃得很多。他不愿死，似乎是深感活的乐趣的。他对所有的滋味都有兴趣，他可以耐心地等上三刻钟，为了吃一客小笼包子；他会为他喜欢吃的东西编儿歌一样的谜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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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实在不能吃了的时候，他便吃自己的大拇指，吃得十分专心，以至前边的嘴唇都有些翘了起来。当《少林寺》风靡全国时，他也学会了一套足以乱真的醉拳。耍起来，眼神都恍惚了，十分入迷。他向往着去少林寺当和尚。可是我们告诉他，当和尚不能吃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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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用肉汤拌饭可以吗 ”“不可以。”“那么棒冰可以吃吗 ”他小心地问，是问“棒冰”，而不是冰淇淋，甚至不是雪糕。“那山上恐怕是没有棒冰的。”我们感到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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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父亲的崇拜
他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候很少，和父亲在一起，就更少了。假如爸爸妈妈拌嘴，有时是玩笑的拌嘴，他也会认真起来，站在妈妈一边攻击爸爸，阵线十分鲜明；并且会帮助妈妈向外婆求援。有一次因为他叙述的情况不属实，酿成了一桩冤案，父子二人一起站在外婆面前对证，才算了结了此案。
然而，假如家里有什么电器或别的设施坏了，他便说：“等我爸爸回来修。”有什么人不会做什么事，他会说：“我爸爸会的。”在他心目中，爸爸是无所不能的。有一次，他很不乖，我教训他，他火了，说：“我叫我爸爸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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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火了，说：“你爸爸，你爸爸在哪儿 ”他忽然低下了脑袋，嗫嚅着说：“在安徽。”他那悲哀的声音和神情叫我久久不能忘怀，从此我再不去破坏他和他那无所不能的爸爸在一起的这种境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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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叙事散文
如果散文围绕事件的发生、发展、高潮、结局来安排叙述线索，那就是叙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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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
作者用小标题将“小男子汉”的故事概括呈现，如选段中的“他对事物的兴趣”“他对父亲的崇拜”，按孩子的性格特点组织、安排材料，不外乎“吃”“对父母的崇拜、依赖”等方面。
燕子
席慕蓉
初中的时候，学会了那一首《送别》的歌，常常爱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有一天下午，父亲忽然叫住我，要我从头再唱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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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被父亲这样注意过的我，心里觉得很兴奋，赶快从头再来好好地唱了起来：“长亭外，古道边……”
刚开了头，就被父亲打断了，他问我：“怎么是长亭外？怎么不是长城外呢？我一直以为是长城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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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音乐课本拿出来，想要向父亲证明他的错误。可是父亲并不要看，他只是很懊丧地对我说：“好可惜，我一直以为是长城外，以为写的是我们老家，所以第一次听这首歌时就特别感动，并且一直没有忘记，想不到这么多年竟然听错了，好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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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一连说了两个“好可惜”，然后就走开了，留我一个人站在空空的屋子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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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年刚搬到石门乡间的时间，我还怀着凯儿，听医生的嘱咐，一个人常常在田野间散步。那个时候，山上还种满了相思树，苍苍翠翠，走在里面，可以听到各样的小鸟的鸣声田里面也总是绿意盎然，好多小鸟也会很大胆地从我身边飞掠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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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那个时候看到那一只孤单的小鸟的，在田边的电线杆上，在细细的电线上，它安静地站在那里，黑色的羽毛，像剪刀一样的双尾。
“燕子！”我心中像触电一样地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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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吗？这不就是燕子吗？这就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燕子。这不就是书里说的、外婆歌里唱的那一只燕子吗？在南园温热的阳光里，我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唱起外婆爱唱的那一首歌来了：“燕子啊！燕子啊！你可是我温柔可爱的小小的燕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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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以后的好几年里，我都会常常看到这种相同的小鸟，有的时候，我是牵着慈儿，有的时候，我是抱着凯儿。每一次，我都会兴奋地指给孩子看：“快看！宝贝。快看！那就是燕子，那就是妈妈最喜欢的小小燕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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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中的凯儿正咿呀学语，香香软软的唇间随着我说出一些不成腔调的儿语。天好蓝，风好柔，我抱着我的孩子，站在南国的阡陌上，注视着那一只黑色的安静的小鸟，心中充满了一种朦胧的欢喜和一种朦胧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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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了去年的夏天，因为一个部门的邀请，我和几位画家朋友一起，到南部的一个公园去写生，在一本报道垦丁附近天然资源的书里，我看到了我的燕子。图片上的它有着一样的黑色羽毛。一样的剪状的双尾，然而，在图片下的解释和说明里，却写着它的名字是“乌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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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时候，我的周围有着好多的朋友，我却在忽然之间觉得非常孤单。在我朋友里，有好多位在这方面很有研究心得的专家，我只要提出我的问题，一定马上可以得到解答。可是，我在那个时候惟一的反应，却只是把那本书静静地合上，然后静静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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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刹那，我忽然体会出来多年前的那一个下午，父亲失望的心情了。但是，我想，虽然有的时候，在人生的道路上，我们是应该面对所有的真相，可是，有的时候我们实在也可以保有一些小小的美丽的错误，于人无害，与世无争，却能带给我们非常深沉的安慰的那一种错误。
我实在是舍不得我心中的那一只小小的燕子啊！
分析：
文章叙述了两件事，一是“父亲”把《送别》中的“长亭外”误听为“长城”外。另一件是“我”把“乌秋”误认为“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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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慕容通过叙述两个“美丽的错误”，揭示了从外婆、父亲、“我”再到孩子，四代人几十年的生活空间中，充斥的是剪不断的往昔，是理不清的乡愁。文章交织着省悟与震撼的生命体验，充盈着生活中“可以保有一些小小的美丽的错误”的人生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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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
张爱玲
这是真的。
这个村庄的小康之家的女孩子，生的美，有许多人来做媒，但都没有说成。那你她不过十五六岁吧，是春天的晚上，她立在门后，手扶着桃树。她记得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衫子，对门住的年轻人，同她见过面，可是从来没有打过招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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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过来，离的不远，站定了，轻轻说了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她没有说什么，他也没有再说什么，站了一会，各自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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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就完了。
后来这女人被亲眷拐了，卖到他乡外县去作妾，又几次三番被转卖，经过无数的惊险的风波，老了的时候她还记得从前的那一回事，常常说起，在那春天的晚上，在后门口的桃树下，那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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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千万人之中遇到你所要遇到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好说，唯有轻轻的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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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
作者讲述了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一个命运多舛的女人被亲眷拐卖，又几次三番地被转卖，一直到老。但她跟所有女人一样，少女时也曾有过朦胧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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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美丽而没有结果的缘，那个关于春天夜晚的爱的记忆，镌刻在自己的脑海中。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轻轻地，淡淡地，让人心中升起一种又痒又痛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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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写景散文
如果表现对象以自然环境或人工环境为主，表达方式又以描写为主，这就是写景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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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鲁迅
这上面的夜的天空，奇怪而高，我生平没有见过这样奇怪而高的天空。他仿佛要离开人间而去，使人们仰面不再看见。然而现在却非常之蓝，闪闪地睒着几十个星星的眼，冷眼。他的口角上现出微笑，似乎自以为大有深意，而将繁霜洒在我的园里的野花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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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
作者构造了冷寂而深邃的夜的独特意境。天空、星星、繁霜等意象，渲染了清冷寒怆的氛围。这些意象静态中往往交杂着鲜明的动态。比如夜“奇怪而高”，“仿佛要离开人间而去”；星星“闪闪地睒着几十个”冷眼，并带着微笑，将繁霜洒向野花草上，冷峻、清寂、肃穆的意境也随之凸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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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状物散文
如果表现对象是以某一物件为主体，表达方式侧重于描写叙述，那就是状物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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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牛花（节选）
叶圣陶
今年的叶格外绿，绿得鲜明；又格外厚，仿佛丝绒剪成的。这自然是过磷酸骨粉的功效。他日花开，可以推知将比往年的盛大。
但兴趣并不专在看花，种了这小东西，庭中就成为系人心情的所在，早上才起，工毕回来，不觉总要在那里小立一会儿。那藤蔓缠着麻线卷上去，嫩绿的头看似静止的，并不动弹；实际却无时不回旋向上，在先朝这边，停一歇再看，它便朝那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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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晚只是绿豆般大一粒嫩头，早起看时，便已透出二三寸长的新条，缀一两张长满细白绒毛的小叶子，叶柄处是仅能辨认形状的小花蕾，而末梢又有了绿豆般大一粒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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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认着墙上斑剥痕想，明天未必便爬到那里吧；但出乎意外，明晨竟爬到了斑剥痕之上；好努力的一夜功夫！“生之力”不可得见；在这样小立静观的当儿，却默契了“生之力”了。渐渐地，浑忘意想，复何言说，只呆对着这一墙绿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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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
《牵牛花》中运用质朴本色、如话家常的语言，娓娓道出牵牛花的生长状态。“今年的叶格外绿，绿得鲜明；又格外厚，仿佛丝绒剪成的”，寥寥数语，一个贴切简洁的比喻，写出了生长之叶的质地和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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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牛花“缀一两张长满细白绒毛的小叶子，叶柄处是仅能辨认形状的小花蕾，而末梢又有了绿豆般大一粒嫩头”，生动形象、细致入微地描述如婴儿般柔嫩的初生花蕾，让我们看到牵牛花的“生之力”！作者惊喜而又深情的注视与观察，对牵牛花的喜爱、呵护之情渗透其中，更显凝练和隽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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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节选）
汪曾祺
我们家每年要种两缸荷花，种荷花的藕不是我们常吃的那种藕，要瘦得多，节间也长，颜色黄褐，叫做“藕秧子”。在缸底铺上一层马粪，厚约半尺，然后把藕秧子盘在马粪上，倒进半多缸河泥，晒几天，到河泥坼裂，有缝，再倒两担水，与缸沿持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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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个把星期，缸里就有小荷叶嘴冒出来。再过几天荷叶长大了，冒出花骨朵了，荷花开了，露出嫩黄的小莲蓬，很多很多的花蕊，清香清香的。荷花好象说：“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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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到晚上要收朵。轻轻地合成一个大骨朵。第二天一早，又放开，荷花收了朵，就该吃晚饭了。
下雨了。雨打在荷叶上啪啪地响。雨停了，荷叶面上的雨水水银似的摇晃。一阵大风，荷叶倾侧，雨水流泻下来。
分析：
文章字字自然洒脱，又亲切如家人，对荷花的描写富有意境和生活情趣。“小荷叶嘴冒出来”，一个“嘴”字尽现小荷叶犹如新生婴儿的纤巧柔嫩之态；雨中荷花，简直是一幅美丽的图画，更像一出上演的短剧，有时间、有场景、有物、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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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在荷叶上啪啪地响”“荷叶面上的雨水水银似的摇晃”“荷叶倾侧，雨水流泻下来”，对雨水、荷叶的描写刻画，有声音、有形象、有颜色、有动态，让人获得视觉、听觉上美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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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抒情散文
抒情散文在内容上强调抒发作者的主观情感，在表达方式上多着力于主观抒情。根据表现方式的不同，抒情散文可分为直接抒情和间接抒情等。
同为写春光，以下两个例子却是直接抒情和间接抒情的不同表达方式。
一日的春光（节选）
冰心
海棠是浅浅的红，红得“乐而不淫”，淡淡的白，白得“哀而不伤”，又有满树的绿叶掩映着，秾纤适中，像一个天真、健美、欢悦的少女，同是造物者最得意的作品。
……
看见过幼稚园放学没有？从小小的门里，挤着的跳出涌出使人眼花缭乱的一大群的快乐、活泼、力量、生命；这一大群跳着涌着的分散在极大的周围，在生的季候里做成了永远的春天！
那在海棠枝上卖力的春，使我当时有同样的感觉。
一春来对于春的憎嫌，这时都消失了。喜悦地仰首，眼前是烂漫的春，骄奢的春，光艳的春--似乎春在九十日来无数的徘徊瞻顾，百就千拦，只为的是今日在此树枝头，快意恣情的一放！
分析：
作者以海棠花为引发点，直白地表达对春天的喜爱。“香得不妙，宁可无香”“浅浅的红，红得‘乐而不淫’，淡淡的白，白得‘哀而不伤’”“玲珑娇艳”“乱烘烘的在繁枝上”的海棠花，让作者联想到幼稚园孩子的活力生机，直接倾吐对春追逐与赞美的强烈感情，是直接抒情的典型代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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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信（节选）
朱自清
暖和的晴日，鲜艳的花色，嗡嗡的蜜蜂酝酿着一庭的春意。我自己如浮在茫茫的春之海里，不知怎么是好！那花真好看：苍老虬劲的枝干，这么粗这么粗的枝干，宛转腾挪而上；谁知她的纤指会那样嫩，那样艳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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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花真好看：一缕缕垂垂的细丝，将她们悬在那皴裂的臂上，临风婀娜，真像嘻嘻哈哈的小姑娘，真像凝妆的少妇，像两颊又像双臂，像胭脂又像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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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他们下课的时候，又曾几度在楼头眺望：那丰姿更是撩人：云哟，霞哟，仙女哟！我离开台州以后，永远没见过那样好的紫藤花，我真惦记她，我真妒羡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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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
作者运用拟人、排比、比喻的修辞手法，为我们描绘了一幅暖春紫藤花色图。忙碌酝酿的蜜蜂，粗壮遒劲的枝干，像姑娘又像少妇的紫藤花，这些都让作者沉浸在对台州的美好回忆中。作者借绚烂多姿的春光来表达对台州的怀念，对身在台州的亲友的想念之情，将内在的情感外化、具化，是间接抒情的代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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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议论散文
议论散文主要用文学语言发表作者对生活的见解，表达方式较多地使用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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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节选）
龙应台
你怎么能够不生气呢 你怎么还有良心躲在角落里做“沉默的大多数” 你以为你是好人,但是就因为你不生气,你退让,你忍耐,所以摊贩把你的家搞得像个大破烂杂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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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台北的交通一团乌烟瘴气,所以淡水河是条烂肠子;就是因为你不说话、不骂人、不表示意见。所以你疼爱的娃娃每天吃着,喝着,呼吸着化学毒品。你还在梦想他大学毕业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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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忘了。几年前在南部有许多孕妇怀胎九月中,她们也闭着眼梦想孩子长大的那一天,却没想到吃了滴滴纯净的沙拉油,孩子生下来是瞎的,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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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以为你是大学教授,所以作研究比较重要;不要以为你是杀猪的,所以没有人会听你的话,也不要以为你是个大学生,不够资格管社会的事。你今天不生气,不站出来的话,明天――还有我、还有你我的下一代，就要成为沉默的牺牲者、受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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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有种、有良心，你现在就去告诉你的公仆立法委员、告诉卫生署、告诉环保局：你受够了，你很生气！你一定要很大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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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
龙应台这篇议论性散文在说理时，伴随着强烈的感彩和鲜明的个性化语言，“你为什么不生气？”这句质问贯穿始终，同时大量的排比让我们感受到作者的愤怒与抗议，将叙事、说理、抒情相结合，以内心感受为线索，将“摊贩把你的家搞得像个大破烂杂院”“台北的交通一团乌烟瘴气”“淡水河是条烂肠子”等后果罗列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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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有生动形象的片段，又有严丝缜密的逻辑；既以情感人，又以理服人，很好地融形象、感情、道理于一体。这篇议论性散文在批评台湾社会现象的同时，也让整个中国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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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选材的生活化与广泛性
在所有的文学文体中，散文最容易将人们的日常生活化为文学艺术。散文的意象多以写实为主，是对日常生活逼真、直接的反映，散文拥有再现、表现同时具备的写实性意象，其选材具有生活化与广泛性特征。
二、散文的审美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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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朱自清的散文作品为例，如《背影》《儿女》《给亡妇》等表现个人家庭哀愁；如《执政府大屠杀记》《白种人——上帝的骄子》《生命的价格——七毛钱》等反映社会现实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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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桨声灯影中的秦淮河》《绿》《荷塘月色》《春》等描绘诗情画意景色，还有《欧游杂记》《伦敦杂记》等记载丰富游记经历。可见，朱自清的散文选材范围广泛，具有生活化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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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以自我观察和经历为基础，创作了一系列散文作品，包括《故乡的野菜》《乌篷船》《初恋》《喝茶》《金鱼》《苦雨》《北京的茶食》等，从身边事物到情感纪录，选材广泛，平凡琐碎中别有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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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的散文多以写实为主，是对日常生活逼真、直接的反映，这也表现了其作品选材上的广泛性和多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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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情境的个性化与主观性
特定散文情境的构成前提在于作者对人、事、景、物、理的独特感受和体验，因此，散文作者比其他文体的作者更加依靠性格上的个性，以及在此基础上建立的艺术体察和艺术表达的个性。散文情境形成的主观化、个性化因素，使散文成为最能体现作者鲜明个性的文学文体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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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叶母亲
冰心
半夜里听见繁杂的雨声，早起是浓阴的天，我觉得有些烦闷。从窗内往外看时，那一朵白莲已经谢了，白瓣儿小船般散飘在水面。梗上只留个小小的莲蓬，和几根淡黄色的花须。那一朵红莲，昨夜还是菡萏的。今晨却开满了，亭亭地在绿叶中间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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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是不适意！——徘徊了一会子，窗外雷声作了，大雨接着就来，愈下愈大。那朵红莲，被那繁密的雨点，打得左右攲斜。在无遮蔽的天空之下，我不敢下阶去，也无法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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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屋里母亲唤着，我连忙走过去，坐在母亲旁边——一回头忽然看见红莲旁边的一个大荷叶，慢慢的倾侧了来，正覆盖在红莲上面……我不宁的心绪散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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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
作者善于撷取生活中的片断作为“境”，赋予荷叶以“母亲”的形象，用饱蘸深情的笔触，描绘了一幅雨打红莲、荷叶护莲的雨荷图，并由此联想到女儿对母亲的依恋，母亲对女儿的呵护，具有鲜明的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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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表达的自由化与灵活性
散文题材选择的广泛性，以及表达的主观化、个性化，都导致了散文写作在表达上的灵活性与自由化。
在表现手法上，散文可以综合运用叙述、议论、抒情、象征、隐喻、意识流、蒙太奇等表达方式和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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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章结构上，散文一般采用自由散跳的结构方式，可根据文章的内容需要进行选择、变化、组合，具有较大的灵活性和自由度。
在语言呈现方式上，散文一般采用平实的描述语言来传达感官式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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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月令
汪曾祺
一月，下大雪。
雪静静地下着。果园一片白。听不到一点声音。
葡萄睡在铺着白雪的窖里。
二月里刮春风。
葡萄出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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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葡萄窖一锹一锹挖开。挖下的土，堆在四面。葡萄藤露出来了，乌黑的。有的梢头已经绽开了芽苞，吐出指甲大的苍白的小叶。它已经等不及了。
把葡萄藤拉出来，放在松松的湿土上。
不大一会，小叶就变了颜色，叶边发红；——又不大一会，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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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葡萄“着色”。
下过大雨，你来葡萄园吧，那叫好看！白的像白玛瑙，红的像红宝石，紫的像紫水晶，黑的像黑玉。一串一串，饱满、磁棒、挺括，璀璨琳琅。 你就把《说文解字》里的玉字偏旁的字都搬了来吧，那也不够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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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果园像一个生过孩子的少妇，宁静、幸福，而慵懒。
十月，我们有别的农活。我们要去割稻子。葡萄，你愿意怎么长，就怎么长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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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葡萄下架。
剪葡萄条。干脆得很，除了老条，一概剪光。葡萄又成了一个大秃子。
葡萄园光秃秃。
十一月下旬，十二月上旬，葡萄入窖。
这真是一年的冬景了。热热闹闹的果园，现在什么颜色都没有了。眼界空阔，一览无余，只剩下发白的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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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
表现手法上，作者采用时间结构，以顺序的方式清晰明了地向我们展示了一年12个月份中，葡萄的生长情况和农事过程。
文章结构上，作者灵活调用拟人的艺术手法，如“葡萄睡在铺着白雪的窖里”，创造出色彩斑斓、生动鲜活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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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呈现方式上，作者运用平实中带着俏皮的语言，如“葡萄，你愿意怎么长，就怎么长着吧”“葡萄又成了一个大秃子”，来传达对葡萄的喜爱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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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机智地体察散文意象
一个散文作者要将日常生活中的形象、事理化为散文艺术，首要前提是要培养用自己的眼睛、心灵去观察、体验人、事、景、物、理的能力。这种体察能力有以下三个内涵：
三、散文的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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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形象化的感受
面对日常生活中无数的散文素材，作者应该能够敏感地抓住带给自己情绪、思维波动的人、事、景、物、理，并用心地进行感受。这种感受与常人作出的普通反应不同，应该更为具体化、形象化，更为细腻、精致、丰富和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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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美（节选）
培根
美德好比宝石，它在朴素背景的衬托下反而更华丽。同样，一个打扮并不华贵却端庄严肃而有美德者是令人肃然起敬的。
……
美犹如盛夏的水果，是容易腐烂而难保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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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考究起来，形体之美要胜于颜色之美，而优雅行为之美又胜于形体之美。最高的美是画家所无法表现的，因为它是难于直观的。这是一种奇妙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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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两位画家----阿皮雷特和丢勒滑稽地认为，可以按照几何比例，或者通过摄取不同人身上最美的特点，作画合成一张最完美的人像。其实像这样画出来的美人，恐怕只有画家本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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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是不能制订规范的，创造它的常常是机遇，而不是公式。有许多脸型，就它的部分看并不优美，但作为整体却非常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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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犹如盛夏的水果，是容易腐烂而难以保持的。世上有许多美人，他们有过放荡的青春，却迎受着愧悔的晚年。因此，把美的形貌与美的德行结合起来吧。只有这样，美才会放射出真正的光辉。
选自培根《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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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
作者把“美德”比作“宝石”，美好的德行不会受朴素外表的影响，相反，朴素将美德显得更可贵。另外用水果暗喻美貌，说明了美的易逝性。作者敏感地抓住了美德与美貌的特点，恰当地运用比喻，形象地表达了对美德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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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情感化的孕育
在日常生活中提炼散文素材，并对其进行艺术化感受的同时，作者应该积极主动地将自己独特的情感、思想灌注其中，使原本客观的素材烙上作者鲜明的个性色彩，因而变得灵动鲜活、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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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金笔下的月呆板寒怆，“寒夜对镜，只觉冷光扑面”“光是死的光”；朱自清笔下的月纯淡柔美，“淡淡的青光遍满纸上”“柔软与平和，如一张睡美人的脸”；林清玄笔下的月光亮辉煌，“格外有辉煌的光明，能使整条山路都清清楚楚地延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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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相同的散文素材，经过作者独有的情感化孕育，投射出不同的意义，从而呈现出千姿百态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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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黑暗的柔情
迟子建
我回到故乡时，已是晚秋的时令了。农人们在田地里起着土豆和白菜，采山的人还想在山林中做最后的淘金，他们身披落叶，寻觅着毛茸茸的蘑菇。小城的集市上，卖棉鞋棉帽的人多了起来，大兴安岭的冬天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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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河坝下，草已枯了。夏季时繁星一般闪烁在河畔草滩上的野花，一朵都寻不见了。母亲侍弄的花圃，昨天还花团锦簇的，一夜的霜冻，就让它们腰肢摧折，花容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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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自然的花季过去了，而居室的花季还在。母亲摆在我书房南窗前的几盆花，有模有样地开着。蜜蜂在户外没有可采的花蜜了，当我开窗通风的时候，它们就飞进屋子里，寻寻觅觅的。不知它们青睐的是金黄的秋菊，还是水红的灯笼花
那天下午。我关窗的时候，忽然发现一只金色的蜜蜂。它蜷缩在窗棂下，好像采蜜采累了，正在甜睡。我想都没想，捉起它，欲把它放生。然而就在我扬起胳膊的那个瞬间，我左手的拇指忽然针刺般的剧痛，我意识到蜜蜂蜇了我了，连忙把它撇到窗外。
蜜蜂走了，它留在我拇指上的，是一根蜂针。蜂针不长，很细，附着白色的絮状物，我把它拔了出来。我小的时候，不止一次被蜜蜂蜇过，记得有一次在北极村，我撞上马蜂窝，倾巢而出的马蜂蜇得我面部红肿，疼得我在炕上直打滚。
别看这只蜜蜂了无生气的样子，它的能量实在是大。我的拇指顷刻间肿胀起来，而且疼痛难忍。我懊恼极了，蜜蜂一定以为我要致它于死地，才使出它的撒手锏。而蜇过了人的蜜蜂，会气绝身亡，即使我把它放到窗外，它也不会再飞翔，注定要化作尘埃了。我和它，两败俱伤。
我以为疼痛会像闪电一样消逝的，然而我错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到了晚饭的时候，我的拇指仍然锥心刺骨的疼。天刚黑，我便钻进被窝，想着进入梦乡了，就会忘记疼痛。然而辗转着熬到深夜，疼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像涨潮的海水一样，一浪高过一浪。我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打开灯，察看伤处。
我想蜜蜂留在我手指上的蜂针，一定毒素甚剧，而我拔蜂针时，并没有用镊子，大约拔得不彻底，于是拿出一根缝衣服的针，划了根火柴，简单地给它消了消毒，将针刺向痛处，企图挑出可能残存着的蜂针。
针进到肉里去了，可是血却出不来，好像那块肉成了死肉，让我骇然。想到冷水可止痛，我便拔了针，进了洗手间，站在水龙头下，用冷水冲击拇指。这招儿倒是灵验，痛感减轻了不少，十几分钟后，我回到了床上。
然而才躺下，刚刚缓解的疼痛又傲慢地抬头了，没办法，我只得起来。病急乱投医，一会儿抹风油精，一会儿抹牙膏，一会儿又涂抗炎药膏，百般折腾，疼痛却仍如高山的雪莲一样，凛冽地开放。我泄气了，关上灯，拉开窗帘，求助于天。
已经是子夜时分了，如果天气好，我可以望见窗外的月亮，星星，可以看见山的剪影。然而那天阴天，窗外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人的心真是奇怪，越是看不见什么，却越是想看。我将脸贴在玻璃窗上，瞪大眼睛，然而黑夜就是黑夜，它毫不含糊地将白日我所见的景致都抹杀掉了。
我盼望着山下会突然闪现出打鱼人的渔火，或是堤坝上有汽车驶过，那样，就会有光明划破这黑暗。然而没有，我的眼前仍然是沉沉的无边的暗夜。
我已经很久没有体味这样的黑暗了。都市的夜晚，由于灯火的作祟，已没有黑暗可言了；而在故乡。我能伫立在夜晚的窗前，也完全是因为月色的诱惑。有谁会欣赏黑暗呢 然而这个伤痛的夜晚，面对着这处子般鲜润的黑暗，我竟有了一种特别的感动，身上渐渐泛起暖意，犹如在冰天雪地中看到了一团火。
如今能看到真正的黑暗的地方，又有几处呢 黑暗在这个不眠的世界上，被人为的光明撕裂得丢了魂魄。其实黑暗是洁净的，那灯红酒绿、夜夜笙歌的繁华，亵渎了圣洁的黑暗。
上帝给了我们黑暗，不就是送给了我们梦想的温床吗 如果我们放弃梦想，不断地制造糜烂的光明来驱赶黑暗，纵情声色，那么我们面对的，很可能就是单色调的世界了。
我感激这只勇敢的蜜蜂，它用一场壮烈的牺牲，唤起了我的疼痛感，唤起了我对黑暗的从未有过的柔情。只有这干干净净的黑暗，才会迎来清清爽爽的黎明啊!
分析：
这篇散文有形象化的感受，即回到故乡时勾勒的东北农村的初冬景象；也有情感化的孕育，即想要放生蜜蜂，却被蛰咬，疼痛的同时又心疼懊恼蜜蜂的气绝身亡；更有哲理化的探寻，疼痛让作者重新观察黑暗、思考黑暗、感悟黑暗，这是文章的灵魂所在。
作者在黑暗中感受到了它处子般的鲜润，为之感动，泛起暖意。同时又认为黑暗是洁净的，而人为文明则亵渎了黑暗的圣洁；我们需要黑暗，因为黑暗是我们梦想的温床，如果没有梦想，我们面对的可能是单色调的世界。
相对于那种制造喧嚣糜烂的光明而言，作者对黑暗的柔情尽在其中。作者从简单的日常生活现象入手，用淡淡的笔调，深入浅出地讲述深刻的人生哲理。
小结：一般散文都具有形象化的感受和情感化的孕育，而哲理化的探寻直接决定了散文的立意是否具有较高的深意。
（二）创造性地组合散文意象
当形象化、情感化和概括化的散文意象形成后，就需要运用丰富的想象创造性地将它们组合成完整的散文情境。这就是散文的结构。不同的组合与结构方式，可能出现不同的散文情境，体现不同的散文立意和散文风格。
1．串连式结构
以这种结构方式组合的散文意象来源于不同的时间和空间，每一个意象都可能是一个独立的生活片断。一根“红线”像穿珠似地将它们连成一个线性的叙事链或情思链。
这根连接散文意象的“红线”，可以是众多意象中某种相同的内涵，也可以是作者某种主观的情绪情感。
藤萝花饼（节选）
刘心武
……我去了，他们总要请我吃冷食，我总是坚拒。我说：“你们小本生意，挣点钱不容易，朋友熟人来了，你们这个请一份冰激凌，那个请一瓶冰茶，还有什么赚头？”
可是，任我不吃，每回见我去了，仿佛条件反射，小汪头一句总是：“刘叔，来份什么 ”倘若桂珍也在，她会更加热情，有一回就拿出一种江米红枣粽的冰糕，打开包装，直伸到我鼻子前，说：“这个你一定喜欢！”
我退后半步，依然没接。她就自己吃了，边吃边跟我透露，他们卖这些冷食，利还是颇丰的，每月除去交税、电费及合理损耗，他们这小店的收益，足以使他们过一种自得其乐的生活。难怪他们见朋友熟人来了，总愿那么慷慨招待，而一些朋友熟人，也就很自然地接过他们递上的冷食。
……
当我接近自己家门的时候，我才深刻地意识到，每回小汪与桂珍那真心请我品尝冷食的举动，我的心灵在默默地领受中习惯了，麻木了，甚至转而轻视乃至鄙夷了。现在他们“知趣”，自动中止了那一份虽然极为世俗却是极为真挚的友情表达，我却一下子承受不住了！
我常常沉浸在自我肯定的情绪中，总觉得在这个有着那么触目惊心的腐败现象的世道里，我即使不能自诩高尚，也总算得是个雅人吧。我还有些超功利的人际交往，不是吗
那天，我给很久没有联络的、退休的朋友，去了个电话，说想找他“臭聊”一通，他热情地欢迎我去，我去了，我们聊得欢天喜地，他留饭，我也不客气，吃了他老伴做的极可口的打卤面以后，他老伴又搬来一个“黑森林”蛋糕，我不禁脱口问道：“咦，今天谁的生日 ”我那问话竟如雷击一般，使他和他老伴悚然相视，随即好几分钟默然。
告辞离去后，我在街头迎风闷走。朋友以为我记得他的生日，才在那天去他那里叙旧，而我，不过是为了给忙中偷闲的自己，临时寻觅一个温馨静谧的港湾，小作休憩。
……
现在高大娘在人生最后一段途程里，提出想吃藤萝花饼，晚辈已经不会她那手艺了，现在的做法，不过是把藤萝花裹上面粉，用油炸一下罢了，但给她送去以后，她非常高兴，回光返照中，脸颊像玫瑰般艳丽，尝了几口以后，她便想起了我，立刻嘱咐她老二把一些藤萝花饼——其实已经不是饼，而要称为“藤萝傀儡”——给我送来。
说实在的，我已经多年没有过问高大娘的死活，然而，她却还记得我，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仍要与我分享那藤萝花制品的美味……
我没有对来客说更多的感谢话，我看出那老二只是急着完成母亲布置的这项任务，心里并不怎么太理解高大娘的情愫。送走了高家老二，我独自坐在餐桌边，望着那些“藤萝傀儡”，心中旋动着难以名状的感动。生在这个世界，活在这样世道，有一种更高更美，属于永恒的境界，需要我不懈地去修理、提升自己的灵魂!
分析：
本篇散文着重叙述了三个生活片段：拒绝小汪夫妇的好意后的失落；忘记朋友生日的尴尬；吃到高大娘让儿子送来的藤萝花饼感到的愧疚。
这三个散文片段由“吃”相串联，让我们感受到小汪夫妇的善良直爽、朋友及其老伴的热情好客以及高大娘的慈爱真挚。这些超越世俗功利，没有任何虚伪做作的情感，让生活进入“一种更高更美，属于永恒的境界”。全文脉络清晰、意味深长，凸显了串联式结构散文的艺术魅力。
2．对比式结构
这种结构有意提炼两个相似或相反的意象组合为一个散文情境，让它们形成相辅相成的比照和呼应关系。运用这种结构，有利于充分显示事物的矛盾，突出被表现意向的本质特征，加强文章的艺术效果和感染力，在对比中让读者领悟作者的立意。
好一朵木槿花（节选）
宗璞
木槿以前给我的印象是平庸。“文革”中许多花木惨遭摧残，它却得全性命，陪伴着显赫一时的文冠果，免得那钦定植物太孤单。据说原因是它的花可食用，大概总比草根树皮好些吧。学生浴室边的路上，两行树挺立着，花开有紫、红、白等色，我从未仔细看过。
近两年木槿在这小园中两度花发，不同凡响。
……
没想到秋来时，一次走在这崎岖的山路上，忽见土山一侧，透过砖块钢筋伸出几条绿枝，绿枝上，一朵紫色的花正在颤颤地开放！
我的心也震颤起来，一种悲壮的感觉攫住了我。土埋大半截了，还开花！
土埋大半截了，还开花!
我跨过障碍，走近去看这朵从重压下挣扎出来的花。仍是娇嫩的薄如蝉翼的花瓣，略有皱褶，似乎在花蒂处有一根带子束住，却又舒展自得，它不觉环境的艰难，更不觉自己的奇特。
分析：
作者对木槿花昔日的印象是“平庸”，“两行树挺立着，花开有紫、红、白等色，我从未仔细看过”。而近两年，她发现木槿花“不同凡响”，“透过砖块钢筋伸出几条绿枝，绿枝上，一朵紫色的花正在颤颤地开放”，作者运用对比式结构凸显了木槿花在重压之下顽强挣扎的坚韧性格和不畏艰难的旺盛生命力。
3．辐射式结构
这种组合方式以一个“物品细节”为中心，运用想象、联想等艺术手法，向各个方向散射并联结散文意象，每个散文意象都环绕着“物品细节”形成“辐射式”的结构情境。
土地（节选）
秦牧
　　这是《左传》记载下来的、春秋时代晋国公子重耳在亡命途中发生的故事。
　　……
　　过去，多少劳动者为了土地而进行了连绵不断的悲壮斗争！当外国侵略者犯境的时候，又有多少英雄义士为保卫它而英勇地献出了生命！在我国福建沿海地方，历史上就流传着许多可歌可泣的保卫土地的抗敌爱国故事。……
　　今天，在世界范围内，许许多多被殖民者奴役着的地方，也正在进行着驱逐侵略者、保卫国土的斗争。呵！一寸土，一撮土，在这种场合意义是多么神圣！
　 ……
　　几千年来披枷带锁的土地，一旦回到人民手里，变化是多么神速呵！……千百年前的人们，以为天上有什么神仙奇迹，其实真正的奇迹却在今天的大地上。劳动者的力量把大地改变得多美！一个巧手姑娘所绣的只是一小幅花巾，广大劳动者却以大地为巾，把本来丑陋难看的地面变得像苏绣广绣般美丽了。
　　……每逢看到了欣欣向荣的庄稼，看到刚犁好的涌着泥浪的肥沃的土地，我的心头就涌起像《红旗歌谣》中的民歌所描写的——“沙果笑的红了脸，西瓜笑的如蜜甜，花儿笑的分了瓣，豌豆笑的鼓鼓圆”这一类带着泥土、露水、草叶、鲜花香味的大地的情景。让我们对土地激发起更强烈的感情吧！因为大地母亲的镣铐解除了，现在就看我们怎样为哺育我们的大地母亲好好工作了。
分析：
作者从历史和日常生活中的见闻侃侃谈起，以“土地”为核心对象，运用联想、想象等艺术手法，展现了新时代的风貌、追叙了惨痛的历史、歌颂了新社会的建设者和保卫者。又从“土地”延伸到古代的封疆大典、殖民者的暴行，再到祖国领土的完整统一，最后自然地表达了人民对实现祖国统一的强烈愿望和坚定信心。
（三）平实而有文采地描述散文意象
选择和安排好散文意象后需要用散文语言将它们描述出来。散文文体短小精悍的要求，现代人阅读审美趣味的改变，使得当代散文在传达艺术意象上更为灵活多变。
散文语言在“兼有小说细密平实与诗歌疏朗错落”、“客观性实写与主观性虚写熔为一炉”的审美特征制约下，追求一种平实而又有文采的描述方式，其常用方法如下：
1．实写性描述
这是用实词实句对散文意象的特征进行描述的方法。它很少用修辞手段，只依靠一些具象化的、可看、可闻、可触、有色彩、有声响的实词来描述散文意象，突出散文意象的质感，使文字感觉到位。
一只贝（节选）
贾平凹
一只贝，和别的贝一样，长年生活在海里。海水是咸的，又有着风浪的压力；嫩嫩的身子就藏在壳里。壳的样子很体面，涨潮的时候，总是高高地浮在潮的上头。有一次，他们被送到海岸，当海水又哗哗地落潮去了，就永远地留在沙滩，再没有回去。
蚂蚁、虫子立即围拢来，将他们的软肉吞噬掉，空剩着两个硬硬的壳。这壳上都曾经投影过太阳、月亮、星星，还有海上长虹的颜色，也都曾经显示过浪花、旋涡和潮峰起伏的形状；现在他们生命结束了！这光洁的壳上还留着这色彩和线条。
分析：
作者用朴素平淡的语言、具象化的描述，用实词实句针对散文意象的特征，描写了一只虽然外表丑陋，但含英咀华的贝。在视觉上，贝的壳很体面；听觉上，海水落潮起来的哗哗声；色彩上，海上长虹的颜色；味觉上，海水是咸咸的；触觉上，贝有嫩嫩的身子。实写性描述虽简单真挚，其背后牺牲自我，磨砺珍珠的意蕴却深长悠远。
雪（节选）
鲁迅
暖国的雨，向来没有变过冰冷的坚硬的灿烂的雪花。博识的人们觉得他单调，他自己也以为不幸否耶？……雪野中有血红的宝珠山茶，白中隐青的单瓣梅花，深黄的磬口的蜡梅花；雪下面还有冷绿的杂草。胡蝶确乎没有；蜜蜂是否来采山茶花和梅花的蜜，我可记不真切了。……
分析：
作者运用平实质朴的语言，以南方的雨开头引出南方冰雪之滋润美艳。通过“冰冷的坚硬的”触感，“血红”“白中隐青”“深黄”“冷绿”的色彩等具象化的表达和实写性的描述，让我们感受到一个雪中有花、雪下有杂草，不记得“胡蝶”是否采蜜的柔雪世界。
2．感觉化描述
散文常采用比喻、比拟、通感、摹状、借代等修辞手法，凸显、突出、强调、渲染某个被作者反复进行情感孕育的意象，使作者的各种独特体验被那些有文采的文字一一细致呈现。
一只小鸟（节选）
冰心
有一只小鸟，它的巢搭在最高的枝子上，它的毛羽还未曾丰满，不能远飞；每日只在巢里啁啾着，和两只老鸟说着话儿，它们都觉得非常的快乐。
这一天早晨，它醒了。那两只老鸟都觅食去了。它探出头来一望，看见那灿烂的阳光，葱绿的树木，大地上一片的好景致；它的小脑子里忽然充满了新意，抖刷抖刷翎毛，飞到枝子上，放出那赞美“自然”的歌声来。它的声音里满含着清—轻—和—美，唱的时候，好像“自然”也含笑着倾听一般。
分析：
小鸟“和两只老鸟说着话儿”“它的小脑子里忽然充满了新意”“放出那赞美‘自然’的歌声来”，作者运用拟人化的修辞手法，反复凸显小鸟活泼热闹、叽喳好奇的形象，以及“清—轻—和—美”的歌声。这种感觉化的描述，营造了轻盈欢快的氛围。
风铃（节选）
林清玄
风铃的声音很美，很悠长，我听起来一点也不像铃声，而是音乐。
风铃，是风的音乐，使我们在夏日听着感觉清凉，冬天听了感到温暖。
风是没有形象、没有色彩、也没有声音的，但风铃使风有了形象，有了色彩，也有了声音。
分析：
作者运用感觉化的描述，把“风铃”比喻为“演奏者”，它将风变成美妙悠长的音乐，有了它，人们在炎炎夏日听出大自然的清凉，在凌寒冬日感受到大自然的温暖。“风铃”如此神奇，使风有了形象、色彩和声音，也正因为作者的用心感知，才将风铃塑造得精致而有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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