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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魏晋风度与服饰
本章内容
魏晋风度的社会文化背景
严装：魏晋风度的初始境界
粗服乱头：魏晋风度的浪漫境界
淡装：魏晋风度的玄远境界
余论
一、魏晋风度的社会文化背景
一般论者说起魏晋风度，总有意无意地将服饰看得很淡，以为彼时彼地的容貌仪态、服饰行为仅是皮毛而已。
而我以为，魏晋风度的核心内容和深刻内涵恰恰就是服饰境界。
沧源崖画
首先,时代的氛围在此中积淀。
其次,对人物容仪品评的理性铺垫。
对人物仪容的品评，其源头可以说和人类的历史一样久长。我们从春秋时“楚王好细腰，宫中饿断肠”的歌谣中不难悟出世俗中仍有着一定的形体审美的经验与准则。但自先秦以来，作为显学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为中国文人士大夫的指导思想与思维武器的儒道两家却有意疏远冷落了这一领域：老庄学派重心灵自在而不重形体美饰，孔孟学派重礼仪规范亦不重视形体自身。于是在上流社会，形体的审美与仪容的品评就不能成为殿堂讲章，很难进入理论层面，不能像古希腊那样成为哲人思辨的对象和命题，更不能进行系统的反思使之达到哲学的高度。
于是宽衣博带的哲人们，经国济世的君子们不屑于在公开、严肃的场合谈论这一问题了。　　　　
于是，对人物仪容的品评就有了更多的盲区与误区。
到了魏晋时代，这一格局被突破了。
其代表性的成果，便是刘邵所著的《人物志》。这部著作分上中下三卷，总计十二篇。他不仅系统地总结了汉末以来品评人物的经验和理论，而且把它发展和提高到了哲学的高度。他由五行与人体的骨、筋、气、肌、血的联系中，看到了人的个性智能与其自然机体的内在联系。他便着意探寻从人的形质发现其内在精神风貌的观察方法与途径。
再次是佛教对人体与衣装关系的理性思辨带来的思想解放与冲击。
佛学主张四大皆空，否定人体，这就在学理上自然导入直接面对人体思考人体的问题，且没有儒家那种忌讳人体的敬畏兼羞怯感。
敦煌壁画飞天，为传统服饰文化所拒绝的肌肤显现有着圣洁之美
何无忌与高僧慧远讨论佛门袒服事
何无忌:
袒服与中国历代典籍规定不同，无案可稽，自然缺乏文化依据，属于不伦不类的东西。
沙门袒露右肩，是拂逆民族服饰文化心态而行的举动，是“寄至顺于凶事，表吉诚于丧容”，这样以来，就使得原本祥和的着装虔诚的意态，却让人一下子联想到凶险战乱、死亡丧葬 。
慧远:
印度与中国的风俗不同 。
实行儒家的仁爱和佛教的慈悲，宇宙万物也就齐同而无优劣之别了。
佛教与世俗以左为贵的礼教不同，沙门是遁世以求道，遗弃世间的荣辱，违反世俗礼制而行动的。
袒服有助于佛教修持来论证。人的动作多在右半身，右袒有助于动作顺当。形的左右和理的邪正相互关联，右袒有助于事感心悟，气顺体诚 。
慧远法师画像
二、严装：魏晋风度的初始境界
魏晋风度的初始层面是严妆境界，即涂脂抹粉，华衣美服，以上流社会的男子为主形成了热衷自身修容美饰的新潮流。
右图:汉铜镜中之舞者像
既然不是显赫的权势，不是外在的功业，不是高深的学问，而是容貌的审美如此为世人看重，那么时代的需要便会普遍地唤醒人们在这方面的自觉意识。于是由衣装、饰物、发型、姿态、肤色等领域展开了全方位的策划与扮饰。
右图：顾凯之《列女图》、《洛神赋》中女性美饰的飘逸造型
顾凯之《女史箴图卷》、《列女图》中裙裾曳地形象
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杂裾垂髾服 ，采自《中国历代服饰》
根据曹植《洛神赋》，东晋顾恺之所绘《洛神赋图》展示魏晋华美衣装
汉魏时代的发髻美饰
三、粗服乱头：魏晋风度的浪漫境界
南京西善桥出土砖刻竹林七贤与宋启期像
魏晋风度至今仍为人们所激赏。这是现代画家刘旦宅的竹林七贤图：
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两件素纱禅（单）衣，一件重48克，另一件重49克，不足一两。如重48克的禅衣，（如右图）长1.6m，两袖通长1.95m，腰宽0.48m，如果除去领口和袖口较厚重的缘边，重量仅半两多。可谓“薄如蝉翼，轻若烟雾”。现藏湖南省博物馆。
从何晏曹植们的严妆到阮籍嵇康们的粗服乱头，我们看到了前者的工艺美、形体美，更看到了后者智慧的美与自由的美，愈是苦闷的时代愈要高扬人的精神，服饰由严妆转为粗服乱头也是必然。对于服饰境界从形体到精神的讲求，在任何人，在任何时代都是有的，但在魏晋，却不仅以群体出现，且从不同方面走向了顶端，走向了极致。
右图:孙位作魏晋文人士大夫风貌图
四、淡装：魏晋风度的玄远境界
就服饰本身的波动轨迹而言，从严妆到粗服乱头再到淡妆，恰是一个完整的摆荡过程。
陶渊明辞官为民，重视人格构建，可谓淡远深挚。脱掉冠冕着素装，他的服饰自然平朴，一如他淡远亲切的诗句。
同样是突出了人的欣赏，但没有何晏、曹植们的雕琢气、炫耀感，也没有阮籍、嵇康们的激烈性和刺激感，他更自在，服饰的平淡如同他的隐身山林，既在不随流俗中展示了人格的高昂，却又那么自然随意，平和谦冲。
陶渊明这里，衣装佩饰可精可粗，可多可少，可讲究可随意，甚至是可有可无……，重要的是着装生命主体的高扬，是内在情感的舒徐自在，是在可观可行、可居可游的理想境地里悦耳悦目乃至悦神悦智的心理感受，这自是服饰境界的闲适自在与淡泊平和，这更是启人蒙昧，耐人寻味的人的发现与文的自觉。
可以说，陶渊明的看似不起眼的服饰境界为魏晋风度做了总结，划上了一个比较漂亮的句号。
陶渊明画像
从严装到粗服乱头再到淡装，从最看重外在容饰到最重内在资质智慧，恰构成了融理性与非理性为一体的两极摆荡，或者构成了服饰“钟摆运动”的全幅震荡过程。
右图：王羲之兰亭序
这一思维模式不仅影响了服装款式及流行潮，且对后来以极大的影响，而且从某种角度上概括了人类着装的全方位的心灵感受与多元化的着装风貌。
这一思维模式不仅影响了
五、余论
魏晋风度显著地披露了一个容易为服饰专家们所忽略的问题，即男性也是时装潮的弄潮儿。
年龄差异，性别区分，民族界线，时代挪移，都不能使任何人自外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的围城。
本图为戴卷梁冠、穿大袖衫的贵族及戴笼冠、穿衫子的侍从（顾恺之《洛神赋图》局部）
魏晋风度内在的灵魂是对人自身的欣赏。它有着深厚的人本意识的底蕴。
图为魏晋时代军戎服饰，采自刘永华《中国古代军戎服饰》
严装是点缀、呵护人自身而出现的外在美饰。
右图为魏晋时期的贵族男女服饰，下图中戴梁冠的贵族男子形象被后来的日本皇室男礼服所仿效。据辽宁省辽阳古墓壁画绘，选自沈从文编著《中国古代服饰研究》
穿杂裾垂髾服的妇女（顾恺之《洛神赋图》局部 ）
穿杂裾垂髾服的妇女（传顾恺之《列女图》局部）
粗服乱头是抛却外在有形无形的种种束缚而对人主体精神的高扬。
右图及后页为嘉峪关魏晋墓彩绘砖画
淡装是对人更深沉、更持久的内在资质的烘托与维护
阎立本:历代帝王图
魏晋风度的理论铺垫应是佛学的人体美学与刘邵的《人物志》，与前人相比，它摆脱了服饰束缚于伦理框架的模式，在一个新的领域里拓展了中华服饰文化的视界。
对后来影响而言，它直接为唐代大胆、浪漫、优雅的服饰新风貌的构筑助以一臂之力，使中华服饰文化或隐或显地在以衣为本与以人为本的两极标尺中不断摆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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