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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诗《江雪》——课堂实录
师：方才啊，小学的儿童朋友，初中的少年朋友都学习了柳宗元的《江雪》，现在我们高中二年级的青年朋友也来学习《江雪》。有的同学会问，我在幼儿园的时候就会背《江雪》了，现在为什么还要学？我告诉大家，因为《江雪》是经典，《江雪》一千多年传诵不衰，而且对后世影响很大。大家看，这是宋代词人秦观的词：（大屏幕显示）
念奴娇 赤壁舟中咏雪
……寒峭千峰，光摇万象，四野人踪灭。孤舟垂钓，渔蓑真个清绝。
化用了柳宗元的诗句。再看元代的散曲家乔吉写的，也受到《江雪》的影响：（大屏幕显示）双调 沉醉东风
万树枯林冻折，千山高鸟飞绝。兔径迷，人踪灭，载梨云舟一叶，蓑笠渔翁耐冷的别，独钓寒江暮雪。
受柳宗元《江雪》影响的诗词，至少有几百首，而且有无数的画家都画过这首诗的意境，所以它是经典。而经典是需要重读的，像牛吃草一样吃下去后不断地反刍才行。
师：这堂课主要讨论一个问题：这短短二十个字的古体绝句，至今传诵不衰，它的魅力在哪里呢？换句话说，它到底好在哪里呢？作者柳宗元是山西人，下面让我们语文组的老师山西人张林建用山西话给我们读一下。（教师山西话示范朗诵，生笑）有意思吧？下面就让我们从这一望而知的二十个字中，试图读出一些一望无知的奥秘。现在就请大家思考：你认为这首诗的魅力在哪里？思考之后小组可以讨论。（学生思考，讨论，约5分钟）
今天是一个大胆说出来的时代，把你的意见包括你同组的同学的意见都可以拿出来谈一谈。
生：我们小组讨论的结果是，这首诗的前两句描绘了一个非常宏大而又苍远的意境，给人一种苍茫之感，但是第三句笔锋一转，讲到了孤舟和蓑笠翁，就是在苍茫的意境中只有一点儿是人，我觉得这和之前我们学过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有异曲同工之处，这种由大到小的构图设计，给人带来一种强烈的对比反差感。
师：“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是何等的辽阔空无，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孤舟，还有一个小小的渔翁，这位同学注意到这种由大到小的境界的变化。谁还有新的想法？如果同学说的跟你的想法一样，你就不必不重复了，谈谈你自己的想法。
（千人与会，盛况空前）
生：首先，我们组认为这首诗的主人公是一个渔翁，他选择垂钓的季节是冬季，而且还是个下着茫茫大雪的冬季，从整个环境氛围来看是非常凄凉的，不光是空旷之感，还有天气的严寒，使得整首诗的基调都显得很凄凉。其次我想说，这首诗把孤独写到了极致，由上两句的“千”和“万”来衬托下两句的“孤”和“独”。
师：你注意到每句的开头——千、万、孤、独。
生：对，如果我们在诗中写孤和独，放在一个小花园里，可能不会那么有特点，而作者柳宗元把这样微小的事物放在千和万的大境界里，就像刚才那位同学说的一样，更显出一种由大到小的孤寂之感，这也让我想到了我们初中学的《湖心亭看雪》里的话：“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师：你是补充前一位同学所说的，还是说境界的大与小，他不是像李清照那样写自己“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的小孤独，他是把自己的孤独放在这样一个大的环境里写。还有没有别的看法？只言片语也可以。
生：我想接着刚才的“千万孤独”说，其实他是孤独的，他的孤独总结为一句话，就是：孤单是我一个人的狂欢，就是我一个人玩，你们不跟我玩了，我也不跟你们玩了，他表达的孤独也是他一个人精神上的狂欢。
师：你认为这首诗写出了一种巨大的孤独，但是在你看来他的孤独又是一种精神的狂欢，你们不带着我玩就算了，我自己玩。好，这个看法很前卫。
生：我有一个别的想法，昨天我上网百度，发现柳宗元的思想是集儒和佛为一体的，所以我觉得这首诗和四大皆空有一种呼应的感觉。
师：你认为这首诗和佛教的空有关系，那你接着说。
生：它的大境界是空的。
师：稍停一下。大家知道，佛教是讲究空的，还记得六祖慧能大师那个关于空的偈子吗？
生：“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师：这是讲究“空”讲究“无”。那么这首诗是怎么体现“空”和“无”的呢？（学生无语，停顿）你是感觉到很空，说不太好，那请坐。有没有在空和无的问题上想说一说的？
生：我想说千山也好，万径也罢，包括孤舟和渔翁，表现的都是一种虚无，我觉得唯一存在的就是渔翁的超脱，我觉得他钓的不是鱼，而是心中的一种东西，可以说是“禅”。
师：哦，你想说是他心中的禅，这个词很重要，你认为这首诗有禅的意味。（板书：禅意）“禅”讲究一种空灵的意境。大家看第一句，“千山鸟飞绝”——天上一片空，接着看“万径人踪灭”——地下一片空，同学们，够不够空？上面是空的，下面也是空的，而在这巨大的空之中，舟是什么舟？（学生齐说：孤舟）钓是怎么钓？（学生齐说：独钓）孤独，这就更加增添了空的氛围。所以你很厉害，把这首诗禅的意味品出来了，就是空！你看空得够不够？够！真是四大皆空了。说得非常好。
生：我还是想继续谈一下孤独的问题。这首诗里面，他是无声的，他是沉默的，像一个谜一样。
师：他没有呼喊，没有像屈原那样，“忳郁邑余侘傺兮”，我烦闷啊，我烦闷啊，我太烦闷了！他不是屈原。
生：从这种沉默中就看出他的一种孤独，其实我觉得孤独就像每个人心中一种沉寂的秘密，就像这首诗里柳宗元把他的孤独写成了一种耀眼的伤疤，他虽然是孤独的，但是他还是写到“独钓寒江雪”，他的孤独里带着一点坚强。
师：孤独能造就伟大。同学们，不要害怕孤独，一生中会遇到无数的孤独，我们不会被孤独击垮，有柳宗元这首诗为证。挪威剧作家易卜生讲过，孤独的人是最有力量的。
生：这首诗提到了一种虚无，我觉得这种空和无，就是一种毁灭之美，虚空之美，但是世间万物的发展都是从无到有的，无也是最大的有，就像他的沉默也胜过千言万语。
师：好，你注意到这首诗从无到有，有一个成语就叫“无中生有”。大家看前两句，是不是无？一种巨大的无。但是在这无中生出了一个孤舟老翁，从无中生出了有，虽然这个有只是一小点，但是这一小点可了不起。你想想，一个老翁直着脖子在这巨大的空无中钓鱼，是不是很了不得？这首诗从无写到有，“千山鸟飞绝”这是一圈，“万径人踪灭”又是一圈，“孤舟蓑笠翁”，然后是“独钓寒江雪”，这个结构是层层推进的。（边讲边画同心圆板书）
要是拍电影的话，先来一个远镜头——“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然后把镜头摇近，摇近，出现一个孤舟，然后镜头再往前推，出现一个老翁，然后再把镜头对准独钓，来一个特写，这样层层深入，由大到小，表面上这个渔翁是很小的，但是我们读了之后就会发现这个渔翁最后占据了我们整个心灵，他由小变大了，这就是渺小的崇高。
生：可能我的想法有点奇怪，就是由“蓑笠翁”这三个字引起了联想，蓑笠本身在这种环境下有可能是抵御风雪的一种东西，但是给我的另一种感觉就是他把自己的脸蒙上了，就给人一种未知的，谜一样的感觉，可能这个蓑笠之下的脸是一种淡然，对自己过往生活的一种淡然。
师：你认为他的脸被蓑笠蒙上了，他的表情是淡然的，那还可能是什么样的呢？
生：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的表情有一种怨，但是我还是更倾向于我的前一种说法，相信他的表情应该是淡然的。他到了不是那么在意其他又能相信自己的一种境界。
师：非常好，你注意到了人物形象的特征。
生：我也很同意这种虚无的思想，我觉得和道家的老庄思想是一致的。
师：佛家讲究空，道家讲究什么？讲究无。咱们刚学完庄子的《逍遥游》，最后那几句话是怎么说的？
生：“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师：三无，这是道家讲的，很好。
生：我觉得就像道家讲的一样，愈发鲜艳终究会成为一团黑，只有平平淡淡才是这个世间的美好，就像那首歌唱的：“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
师：这么老的歌，你都知道！这是我爱听的歌。（生笑）
师：大家已经从不同角度阐述了自己的看法，想不想听听我的意见？（生：想）我说一说我认为这首诗好在哪里，尤其是大家没有说到的。这首诗表面上看是诗中有画，但更可贵的是——诗中有人，而且这个人还和作者有关系，写的是渔翁，他和作者柳宗元有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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