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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选读
1. 野有蔓草
《郑风》
野有蔓草①，零露漙兮②。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③。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④。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⑤。
注：①蔓(màn)草：蔓延生长的草。蔓：蔓延。一说茂盛。 ②零：降落。漙(tuán)：形容露水多。 ③清扬：目以清明为美，扬亦明也，形容眉目漂亮传神。婉：美好。 ④瀼(ráng)：形容露水浓，多。 ⑤偕臧：一同藏匿，指消失这草木丛中。臧(cáng)，同“藏”。
野草蔓蔓连成片，草上露珠亮闪闪。有位美女路上走，眉清目秀美又艳。不期而遇真正巧，正好适合我心愿。
野草蔓蔓连成片，草上露珠大又圆。有位美女路上走，眉清目秀美容颜。不期而遇真正巧，与她幽会两心欢。
2. 硕 人①（节选）
《卫风》
手如柔荑②，肤如凝脂③。领如蝤蛴④，齿如瓠犀⑤。
螓首蛾眉⑥，巧笑倩⑦兮，美目盼⑧兮。
注：①硕人：高大白胖的人，美人。当时以身材高大为美。此指卫庄公夫人庄姜。 ②荑(tí)：白茅之芽。 ③凝脂：凝冻了的油脂、比喻光洁白润的皮肤。 ④领：颈。蝤(qiú)蛴(qí)：天牛的幼虫，色白身长。 ⑤瓠(hù)犀(xī)：瓠瓜子儿，色白，排列整齐。 ⑥螓(qín)首：形容前额丰满开阔。螓：似蝉而小，头宽广方正。蛾眉：蚕蛾触角，细长而曲。这里形容眉毛细长弯曲。⑦倩：嘴角间好看的样子。 ⑧盼：眼珠转动，一说眼珠黑白分明。
手像春荑好柔嫩，肤如凝脂多白润。颈似蝤蛴真优美，齿若瓠子最齐整。额角丰满眉细长，嫣然一笑动人心，秋波一转摄人魂。
3. 采 葛①
《王风》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②兮，一日不见，如三秋③兮！
彼采艾④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注：①葛(gé)：葛藤，一种蔓生植物，块根可食，茎可制纤维。 ②萧：植物名，蒿的一种，即艾蒿。有香气，古时用于祭祀。 ③三秋：三个秋季。通常一秋为一年，后又有专指秋三月的用法。这里三秋长于三月，短于三年，义同三季，九个月。 ④艾：多年生草本植物，菊科，茎直生，白色，高四五尺。其叶子供药用，可制艾绒灸病。
那个采葛的姑娘，一天没有见到她，好像隔了三月啊！
那个采萧的姑娘，一天没有见到她，好像隔了三秋啊！
那个采艾的姑娘，一天没有见到她，好像隔了三年啊！
4. 褰 裳
《郑风》
子惠思我①，褰裳涉溱②。子不我思③，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④！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⑤。子不我思，岂无他士？狂童之狂也且！
注：①惠：爱我。 ②褰(qiān)：提起。裳(cháng)：古代指遮蔽下体的衣裙。溱(zhēn)：郑国水名，发源于今河南密县东北。 ③不我思：即“不思我”的倒装，不思念我。 ④狂童：谑称，犹言“傻小子”。狂：痴。也且(jū)：作语气助词。 ⑤洧(wěi)：郑国水名，发源于今河南登封县东阳城山，即今河南省双洎河。
你若爱我想念我，赶快提衣蹚溱河。你若不再想念我，岂无别人来找我？你真是个傻哥哥！
你若爱我想念我，赶快提衣蹚洧河。你若不再想念我，岂无别的少年哥？你真是个傻哥哥！
5. 将仲子
《郑风》
将仲子兮①，无逾我里②，无折我树杞③。岂敢爱④之？畏我父母。仲可怀⑤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诸兄。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注：① 将(qiāng)：愿，请。一说发语词。仲子：兄弟排行第二的称“仲”。 ②逾：翻越。里，居也，五家为邻，五邻为里，里外有墙。“逾里”即越过里墙。 ③杞(qǐ)：木名，即杞柳。又名“榉”。落叶乔木，树如柳叶，木质坚实。树：种植。一说树桑、树檀，即桑树、檀树，倒文以协韵。 ④爱：吝惜。 ⑤怀：思念。
仲子哥啊你听我说，别翻越我家门户，别折了我种的杞树。哪是舍不得杞树啊，我是害怕我的父母。仲子哥实在让我牵挂，但父母的话也让我害怕。
仲子哥啊你听我讲，别翻越我家围墙，别折了我种的绿桑。哪是舍不得桑树啊，我是害怕我的兄长。仲子哥实在让我牵挂，但兄长的话也让我害怕。
仲子哥啊你听我言，别越过我家菜园，别折了我种的青檀。哪是舍不得檀树啊，我是害怕邻人毁谗。仲子哥实在让我牵挂，但邻人毁谗也让我害怕。
6. 木 瓜①
《卫风》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②。匪③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④，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⑤，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注：①木瓜：一种落叶灌木（或小乔木），蔷薇科，果实长椭圆形，色黄而香，蒸煮或蜜渍后供食用。今粤桂闽台等地出产的木瓜，全称为番木瓜，供生食，与此处的木瓜非一物。 ②琼琚：美玉，下“琼玖(jiǔ)” “琼瑶”同。 ③匪（fěi）：非。 ④木桃：果名，即楂子，比木瓜小。 ⑤木李：果名，即榠楂，又名木梨。
你将木瓜投赠我，我拿琼琚作回报。不是为了答谢你，珍重情意永相好。
你将木桃投赠我，我拿琼瑶作回报。不是为了答谢你，珍重情意永相好。
你将木李投赠我，我拿琼玖作回报。不是为了答谢你，珍重情意永相好。
7. 桃 夭
《周南》
桃之夭夭①，灼灼其华②。之子于归③，宜其室家④。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⑤。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⑥。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注：①夭夭：花朵怒放，美丽而繁华的样子。 ②灼灼：花朵色彩鲜艳如火，明亮鲜艳的样子。华(huā)：同“花”。 ③之子：这位姑娘。于归：姑娘出嫁。于：去，往。 ④宜：和顺、亲善。 ⑤蕡(fén)：草木结实很多的样子。此处指桃实肥厚肥大的样子。有蕡即蕡蕡。 ⑥蓁(zhēn)：草木繁密的样子，这里形容桃叶茂盛。
桃花怒放千万朵，色彩鲜艳红似火。这位姑娘嫁过门，夫妻美满又和顺。
桃花怒放千万朵，硕果累累大又多。这位姑娘嫁过门，早生贵子后嗣旺。
桃花怒放千万朵，桃叶纷呈真茂盛。这位姑娘嫁过门，齐心协手家和睦。
8. 鸡 鸣
《齐风》
鸡既鸣矣，朝既盈矣①。匪鸡则鸣，苍蝇之声。
东方明矣，朝既昌矣②。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
虫飞薨薨③，甘与子同梦。会且归矣④，无庶予子憎⑤。
注：①朝：朝堂。一说早集。 ②昌：盛也。意味人多。 ③薨薨(hōng)：飞虫的振翅声。 ④会：会朝，上朝。且：将。 ⑤无庶(shù)：即“庶无”。庶，幸，希望。予子憎：恨我、你，代词宾语前置。
公鸡已经喔喔叫，上朝的官员都已到。这又不是公鸡叫，是那苍蝇嗡嗡闹。
东方已经蒙蒙亮，上朝的官员已满堂。这又不是东方亮，是那明月有光芒。
虫子飞来嗡嗡响，只愿与你同入梦乡。上朝官员快散啦，你我岂不让人恨！
9. 无 衣
《秦风》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①。王于兴师②，修我戈矛。与子同仇③！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④。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⑤！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⑥。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注：①袍：长袍，即今之斗篷。 ②王：此指秦君。一说指周天子。于：语助词。兴师：起兵。 ③同仇：共同对敌。 ④泽：通“襗（zé）”，内衣，如今之汗衫。 ⑤作：起。 ⑥裳(cháng)：下衣，此指战裙。
谁说我们没衣穿？与你同穿那长袍。君王发兵去交战，修整我那戈与矛，杀敌与你同目标。
谁说我们没衣穿？与你同穿那内衣。君王发兵去交战，修整我那矛与戟，出发与你在一起。
谁说我们没衣穿？与你同穿那战裙。君王发兵去交战，修整甲胄与刀兵，杀敌与你共前进。
10. 击 鼓
《邶风》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①。土国城漕，我独南行②。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③。不我以归，忧心有忡④。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⑤？于以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⑧。于嗟洵兮，不我信兮⑨。
注：①镗(tāng)：鼓声。其镗，即“镗镗”。踊跃：鼓舞。兵：武器，刀枪之类。②土：挖土。城：修城。国：指都城。漕：卫国的城市。 ③孙子仲：即公孙文仲，字子仲，邶（bèi）国将领。平：平定两国纠纷。谓救陈以调和陈宋关系。陈、宋：诸侯国名。 ④不我以归：是“不以我归”的倒装，有家不让回。有忡：忡忡，忧虑不安的样子。 ⑤爰(yuán)：哪里。丧：丧失，此处言跑失。 ⑥于以：在哪里。⑦契阔：聚散、离合的意思。契，合；阔，离。成说：约定、成议、盟约。 ⑧于嗟：叹词。活：借为“佸（huó）”，相会。 ⑨洵（xún）：久远。信：守信，守约。
击起战鼓咚咚响，士兵踊跃练武忙。有的修路筑城墙，我独从军到南方。
跟随统领孙子仲，联合盟国陈与宋。不愿让我回卫国，致使我心忧忡忡。
何处可歇何处停？跑了战马何处寻？一路追踪何处找？不料它已入森林。
一同生死不分离，我们早已立誓言。让我握住你的手，同生共死上战场。
只怕你我此分离，没有缘分相会合。只怕你我此分离，无法坚定守信约。
11. 君子于役
《王风》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①。曷至哉②？鸡栖于埘③。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④？鸡栖于桀⑤。日之夕矣，羊牛下括⑥。君子于役，苟无饥渴？
注：①于：往。役：服劳役。于役，到外面服役。期：指服役的期限。 ②曷(hé)：何时。至：归家。 ③埘(shí)：鸡舍。墙壁上挖洞做成。 ④有佸(huó)：相会，来到。 ⑤桀(jié)：鸡栖木。一说指用木头搭成的鸡窝。 ⑥括：同“佸”，来到。
丈夫服役去远方，服役长短难估量，什么时候才回到家呢？鸡已经进了窝，太阳也向西边落，牛羊成群下山坡。丈夫服役在远方，教我怎不把他想？
丈夫服役去远方，每日每月恨日长，什么时候才能又相会？鸡纷纷上了架，太阳渐渐也西下，牛羊下坡回到家。丈夫服役在远方，但愿不会饿肚肠！
12. 相 鼠
《墉风》
相鼠有皮①，人而无仪②。人而无仪，不死何为？③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④。人而无止，不死何俟⑤？
相鼠有体⑥，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⑦死？
注：①相：视也。 ②仪：威仪，指人的举止作风大方正派而言，具有尊严的行为外表。一说为“礼仪”。 ③何为：为何，为什么。 ④止：假借为“耻”，郑笺释为“容止”，也可通。 ⑤俟(sì)：等。 ⑥体：肢体。礼：礼仪，指知礼仪，或指有教养。 ⑦遄(chuán)：快，速速，赶快。
你看这黄鼠还有皮，人咋会不要脸面。人若不要脸面，还不如死了算啦。
你看这黄鼠还有牙齿，人却不顾德行。人要没有德行，不去死还等什么。
你看这黄鼠还有肢体，人却不知礼义。人要不知礼义，还不如快快死去。
13. 硕 鼠
《魏风》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①！三岁贯汝，莫我肯顾②。
逝将去汝，适彼乐土③。乐土乐土，爰得我所④。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汝，莫我肯德⑤。
逝将去汝，适彼乐国⑥。乐国乐国，爰得我直⑦。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汝，莫我肯劳⑧。
逝将去汝，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⑨？
注：①硕鼠：大老鼠，一说田鼠。无：毋，不要。黍(shǔ)：黍子，也叫黄米，谷类，是重要粮食作物之一。 ②三岁：多年。三，非实数。贯：侍奉。莫我肯顾：“莫肯顾我”的倒装，不肯照顾我。 ③逝：通“誓”。去：离开。女(rǔ)：同“汝”。 ④爰(yuán)：于是，在此。所：处所。 ⑤德：恩惠。 ⑥国：域，即地方。 ⑦ 直：所在，处所。 ⑧劳：慰劳。 ⑨之：其，表示诘问语气。号：呼喊。
大田鼠呀大田鼠，不许吃我种的黍！多年辛勤伺候你，你却对我不照顾。发誓定要摆脱你，去那乐土有幸福。那乐土啊那乐土，才是我的好去处！
大田鼠呀大田鼠，不许吃我种的麦！多年辛勤伺候你，你却对我不优待。发誓定要摆脱你，去那乐国有仁爱。那乐国啊那乐国，才是我的好所在！
大田鼠呀大田鼠，不许吃我种的苗！多年辛勤伺候你，你却对我不慰劳！发誓定要摆脱你，去那乐郊有欢笑。那乐郊啊那乐郊，谁还悲叹长呼号！
14. 采 薇（节选）
《小雅》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①。今我来思②，雨雪霏霏③。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④。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注：①昔：从前，文中指出征时。依依：形容柳丝轻柔、随风摇曳的样子。 ②思：用在句末，没有实在意义。 ③ 雨（yù）雪：下雪。霏霏：雪花纷落的样子。 　④载（zài）：又，且。
回想当初出征时，杨柳依依随风吹。如今回来路途中，大雪纷纷满天飞。
道路泥泞难行走，又饥又渴真劳累。满腔伤感满腔悲，我的哀痛谁体会！
15. 风雨
《郑风》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①。既见君子，云胡不夷②。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③。既见君子，云胡不瘳④。
风雨如晦⑤，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注：①喈(jiē)喈：鸡鸣声。 ②云胡不夷：怎么能不平静。云：语助词。胡：何。夷：平，指心中平静。 ③胶胶：或作“嘐嘐”，鸡鸣声。 ④瘳(chōu)：病愈，此指愁思萦怀的心病消除。 ⑤晦(huì)：黑夜。
风凄凄呀雨凄凄，窗外鸡鸣声声急。风雨之时见到你，怎不心旷又神怡。
风潇潇呀雨潇潇，窗外鸡鸣声声绕。风雨之时见到你，心病怎会不全消。
风雨交加昏天地，窗外鸡鸣声不息。风雨之时见到你，心里怎能不欢喜。
16. 黍 离
《王风》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①。行迈靡靡②，中心摇摇③。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④，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⑤。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注：①黍(shǔ)：北方的一种农作物，形似小米，有黏性。离离：行列貌。稷(jì)：古代一种粮食作物，指粟或黍属。 ②行迈：行走。靡(mǐ)靡：行步迟缓貌。
③中心：心中。摇摇：心神不定的样子。 ④悠悠：遥远的样子。 ⑤噎(yē)：堵塞。此处以食物卡在食管比喻忧深气逆难以呼吸。
看那黍子一行行，高粱苗儿也在长。走上旧地脚步缓，心里只有忧和伤。能够理解我的人，说我是心中忧愁。不能理解我的人，问我把什么寻求。高高在上苍天啊，何人害我离家走？
看那黍子一行行，高粱穗儿也在长。走上旧地脚步缓，如同喝醉酒一样。能够理解我的人，说我是心中忧愁。不能理解我的人，问我把什么寻求。高高在上苍天啊，何人害我离家走？
看那黍子一行行，高粱穗儿红彤彤。走上旧地脚步缓，心中如噎一般痛。能够理解我的人，说我是心中忧愁。不能理解我的人，问我把什么寻求。高高在上苍天啊，何人害我离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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