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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泪哭石头泪已尽 用悲写红楼悲难言
——浅析《红楼梦》的悲剧性及意义
“悲剧”一词是tragedy的意译语，作为戏剧的一种类型，主要表现人生的悲哀和痛苦。清代著名作家曹雪芹经历家族的兴衰，深感世态炎凉，清醒而又深刻地认识到封建社会的黑暗和腐朽，“批阅十载，增删五次”流尽最后一滴“辛酸泪”时写下了《红楼梦》这部“悲剧中之悲剧”。
一、家族悲剧
《红楼梦》一百二十回中主要写到贾、王、史、薛四大家族，其中又以贾府为主，去反映当时的整个封建贵族家族。写贾府，主要描写了它由盛到衰的悲剧过程。《红楼梦》中有许许多多的悲剧，可以说它是众多悲剧的集合。贾府的家族悲剧好比一根线，把其他的悲剧系在一起，形成一个悲剧整体，从而产生悲剧整体性的作用。你看贾府的悲剧，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正当贾府处于歌舞升平、太平无事时，旁观者冷子兴就看出了贾府衰亡的气象。且看第二回：
古人有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虽说不以先年那样兴盛，较之平常仕宦人家，到底气象不同。如今人日多，事物日盛，主仆上下都安富尊荣，运筹谋划的竟无一个，用日排场，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没很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是小事，更是一件大事。谁知道这钟鸣鼎食的人家儿如今养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冷子兴用了一个比喻，把若大一个贾府比成一条有百足的大虫，少一只足跟多一只足对整条虫造成的危害并不明显，所以贾府这只“大虫”三五两天是不会倒下的，它的衰亡有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个过程也很曲折，有悲有喜。像第十三回秦可卿命丧天香楼（悲）紧接着元春省亲（喜）【第十七、十八回】一直到“树倒猢狲散”展示了一个悲喜离合的过程，同时有毁也有补，《红楼梦》第一回写道“补天”的事，第13回秦氏丧时贾府出现第一个“补”者—王熙凤，她虽有“男人万不及一”的才干，但品德不好，刚做了好事，第十五回“熙凤弄权铁槛寺”就写她徇私舞弊，干起肥己害人的事。这对贾府来说无疑是一大损害。
第二个“补”者—贾探春是第五十五回登的场，她兴除利弊，力挽危局，没想到不仅遭到贾母等人的反对，还让大观园内仆妇婆子们勾心斗角起来，最后落得大观园被抄检。可以说也是失败的。无论是“脂粉堆里的英雄”王熙凤，还是才干过人的贾探春，都在贾府“危难之际”得以利用，但贾府却仍然没有被她们挽救过来，而是一步一步地走向灭亡，何哉？
关于它的原因，还是冷子兴一语破的：第一，奢侈浪费。秦氏之丧的铺张浪费且不说，元春省亲时连元妃自己都感叹“太奢华过费了！”第二，内部斗争。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红楼梦》中，不论夫妇（贾琏与熙凤）婆媳之间都你夺我争，勾心斗角互相算计的，正如贾探春所说的“一个个不像乌眼鸡，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这样下去只能让整个家族混乱不堪，一败涂地。第三，后继无人。那么大一个贾府，秦氏之丧用王熙凤来料理，足以可见贾府那么多男人无能。事实也是如此，贾敬一心烧丹炼汞，贾赦贪婪荒淫，贾政庸碌古板，不通庶务，贾珍、贾琏、贾环，以及贾蓉等堕落为一群赌嫖娼，唯有贾宝玉虽是一块宝玉，却也是“假”的。
除此之外，贾府这个家族在社会上也是作恶多端、横行霸道的。像贾政为了夺取石呆子20把扇子就害得他家破人亡，王熙凤利用手中的权钱施阴谋害人又放高利贷、剥削压迫人民。诸如此类，使贾府与社会矛盾加剧，从而导致下层人民不满和反抗，加上贾府内部叛逆的冲击与反叛及纲常礼教日益解体，贾府百年家族“忽喇喇似大厦倾”，最终走向衰亡。
贾府衰亡的主要原因是生活在里面的那一群人昏庸无能、奢侈享乐和勾心斗角。因此，随着贾府的日益衰败，那些生活在贾府里的人也一个个难以摆脱命运的悲剧，最终“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其中以宝黛爱情悲剧以及宝钗婚姻悲剧为中心的一群年轻女性的人生悲剧为主。
二、人生悲剧
（一）宝黛爱情悲剧
贾宝玉是《红楼梦》里的核心人物，也是导致宝黛爱情这场悲剧的主角，你看他是如何样子：第二回外人就对他有所介绍，奇异的出生加上十来岁说出了一段奇妙的话——什么“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得浊臭逼人。”只此一语，让贾府上下大小皆惊。随着年龄的增长加上倍受贾母宠爱，他同“社会相离越来越远，而同女儿世界却越来越近。”平日里性情憨玩、疯疯傻傻，难怪他母亲把他叫做“混世魔王”。
混世魔王
自从林黛玉一到贾府，朝夕相处使他对女性变得尊重又友好起来。他蔑视“男尊女卑”，得知那“玉”只己独有便又骂又摔，弄得在场的贾母等人惊慌失措。他出身贵族家族，过着锦衣玉食的贵族生活，对权贵、功名一点兴趣都没有；对科举制度痛恨欲绝，对那些热衷功名利禄的封建文人尖刻辛辣地嘲讽，又把“读书上进的人”都骂作“禄囊”（第29回），还骂“文死谏”，“武死战”是胡闹（第36回）。
又有怀疑精神，说：“除四书外，杜撰的太多”。（第3回），这样，他对四书五经、八股制艺，只是消极应付，相反，他对《西厢记》、《牡丹亭》等杂书却爱不释手，这使得他在爱情上受到进步思想影响，怀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婚姻制度，把感情放在最高位置上，崇尚自由恋爱，在爱情基础上实现爱情雨婚姻的幸福美满。很显然，它的这一些性格特征是违反当时社会制度的。他是一个叛逆！
与贾宝玉一样，林黛玉也是那个时代的叛逆。林黛玉虽出身没宝玉那么显赫，但也称得上是贵族小姐，从小受儒家思想影响较小，但却有诗人天赋，能够写出感人的诗，诗人气质，失去双亲后寄人篱下的生活，极强的个性，使黛玉变得多愁善感、凄苦忧郁。第27回黛玉作《葬花吟》：“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由花想到身世而不禁伤感起来。她也喜欢“杂书野史”的《牡丹亭》、《西厢记》之类的书，在爱情上也不受传统拘束、追求知己。第37回“黄金万两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金玉良缘”表示反对。这些性格特征同宝玉如出一辙。
贾宝玉风流洒脱，文采飞扬，林黛玉风流袅娜、才华出众，第三回中写道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就“一见钟情”。随着日夕相处增多、互相了解的增进，他们成为互相信赖、志同道合的知己。第36回宝玉说：“独有林黛玉自幼不曾劝他去立功扬名等语，所以深敬黛玉。”在对待爱情上他们都反对礼教，追求自由恋爱，比当时很多青年男女都要进步很多，可以说是理想爱情的化身。随着他们的感情日益成熟，按理说，他们会有幸福美好的未来。可是他们生活在封建社会的“末世”，深受着封建礼教、封建婚姻制度的压迫和摧残，这种情况下“恋爱与礼教的冲突往往酿成悲剧”。
又加上贾宝玉没有自主权，不能与封建社会完全决裂。因此，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走向了破灭，“对于宝玉来说爱情不过是生命的重心，对林黛玉来说，却几乎是整个的生命。因此，当爱情破灭以后，宝玉还可以遁身空门，而对林黛玉来说，爱情的破灭也就是生命的结束。” 第96回当林黛玉听到丫头说宝玉和宝钗的“订婚”真相后一病未起。第97回黛玉在宝玉和宝钗成婚的鼓乐声中，离开人世，之前一秒钟口里还念念不忘“宝玉、宝玉、你好——”强烈对比中，可见那么大的一个封建社会，却容不下一对青年男女的真挚爱情——封建礼教、封建婚姻制度是多么残酷无情！
在封建礼教和封建婚姻制度的摧残下，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理想爱走向了破灭，而迎来了宝钗的婚姻，按理说，前者是弱小叛逆者对强大社会势力的反抗的必然结果，那么后者是适应社会要求的，应该会幸福美满。事实又如何呢？
（二）宝钗婚姻悲剧
宝钗出身金陵一霸的薛家，生得妩媚丰腴，楚楚动人；从小受儒家文化熏陶，沉静端庄，可以说是封建时代百里挑一的贤妻良母；加上才华高超，善于取别人欢心，不比林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所以，在贾府深得上至元春贾母、下至丫鬟仆妇的欢心“很显然宝钗是‘冷美人’，黛玉是‘泪美人’，‘冷’是性格理想化的结果，泪是性格化的表现。”从这里也可见宝钗重“理”不重“情”。
因此，她积极追求功名利禄，成为封建主义赤诚的信奉者，从小抱有“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梦想，起初，她想走元春入宫之路，当进宫的梦破灭之时，她的“青云”梦并没有为此收敛，又想通过“金玉良缘”实现让自己爬上“宝二奶奶”宝座。受这种人生观的驱使，她希望宝玉按照自己的意志走科举入仕之路：“男人们读书明理，辅国活民，这才是好。”但宝玉却对科举官场痛恨欲绝（前面已述），由此可见他们的理想及性格是不一样的。
为此，他们也很难产生“情”的一致，所以他们的结合需要强加别的力量来实现，这就是“理”——封建礼教和封建婚姻制度。“理”把他们捆绑在一起，两个人形同陌路，最后宝玉只好出家，宝钗独守空房。
宝黛爱情没有婚姻成为悲剧，而宝钗婚姻没有爱情也成为悲剧。前者是封建制度的阻挠、摧残造成的，而后者却是封建制度的强迫造成的。从这一点来看，封建制度尤其是封建礼教，已经腐朽到了极点，露出了“吃人”的面孔。两大悲剧的融合，使《红楼梦》深刻地揭露了封建社会的不合理性，预示着新的社会即将到来。
（三）女儿悲剧
《红楼梦》除了家族衰亡悲剧，宝黛爱情和宝钗婚姻悲剧外还有一群女性命运悲剧。在《红楼梦》第一回作者自白中可以看出“使闺阁昭传”是创作这部小说的动机之一，千红一窟（哭），万艳同杯（悲）是他对众多女性命运的高度概括。
《红楼梦》第五回宝玉看到普天下所有女子过去未来的簿册上竟写的是“薄命司”，红颜多薄命，揭示了众多女性难以摆脱的命运悲剧。“无论是身为贵妃的贾元春，才干过人的贾探春‘脂粉堆里的英雄’”王熙凤，教子成名的李纨，清高自洁的妙玉，德容兼美的秦可卿等贵族妇女，还是“丰满灵巧”的晴雯，倍受老祖宗信任的鸳鸯，花容月貌的尤二姐，纯真可爱的香菱，以及金钏、龄官、芳官等出身低贱的下层妇女，一个个“香消玉殒、命运悲惨。”作者正是饱蘸血和泪，为他们谱写了一首首诗，一曲曲悲歌。
她们有的是“生于末世运未消”，有的是“机关算尽太聪明”，有的是“不得其失”受折磨而死，有的是受封建主子迫害而死…从整个作品来看，这些女性一个接一个地走向悲剧命运，形成女儿悲剧整体性，从而加深了对社会现实的批判，并不断预示着整个贾府乃至整个封建社会必然灭亡的趋势。
生于“康乾盛世”的曹雪芹，历经家世兴衰，深深地体会到世态炎凉，屹立于文学的最高峰上，继承了古今中外的优秀成果；并以天才的资质大胆突破、勇于创新、饱蘸血和泪，写下了伟大的巨著《红楼梦》，自问世以来，引起了各阶层的广泛注意。
《京师竹枝词》有：“开谈不说《红楼梦》，读尽诗书也枉然”的说法，有褒有贬，有赞有骂，正如鲁迅所言：“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官闱秘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毛泽东称它是一部百科全书，可见它的价值是多方面的，但如果没有贾府的家族衰亡悲剧和没有以贾宝玉、林黛玉的爱情悲剧以及宝钗婚姻悲剧为中心的一群年轻女儿的人生悲剧，那肯定不会是一部如此震撼人心的作品。
二、《红楼梦》悲剧意义
“悲剧集中展示了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自身的冲突，并使这种冲突达到顶点，通过毁灭引起震惊、痛恨、恐惧等情感的净化和升华以致引起理性的思考和解悟。”鲁迅有句名言，他说，悲剧就是把有价值（美）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红楼梦》正是这样一部作品，它不仅把百年家族毁灭给人看，还把生活在家族中的人及人性毁灭给人看，让人们从中体会到深沉的悲哀。像林黛玉的爱情悲剧“主人公由于坚持正义与现实环境之间发生冲突，冲突中主人公因感性生命遭到摧残和毁灭而成就了精神生命的永恒价值，从而激起悲壮之情而使人们的心灵得到净化，‘精神得以提升’。”
结果有的读者看了《红楼梦》之后，由于受到悲剧的震撼太大，把生活与艺术等同起来，从而出现殉情或出家的悲剧重演，这主要是读者没有认识到《红楼梦》的悲剧在作品中是一种“美”。“悲剧让人在黑暗中见到了光明”。《红楼梦》的悲剧美学意义正是在这一点上，作家曹雪芹通过“美”的被毁，揭露出扼杀“美”的“罪魁祸首”，预示着黑暗的旧社会必然灭亡和光明的新社会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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