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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好奇地问：“您研究古梵语和吐火罗文，听说懂这种语言和文字的全世界也只有几个人？”季老说：“这两种
都属印欧语系，我的德国老师用了20年的时间才把它读通，后来又教给了我，懂这种文字的人在英国、法国、美国
都有，但人数不多。”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如果可以的话，让我拜在您的门下，做您研究梵文和吐火罗文的
学生吧。”先生说：“完全可以，不过你得先补课，那比背英文字母和汉语拼音难呀。”听到这里大家都笑了。先
生蔼然可亲，没有一点大师的咸严，和我们交谈时，像拉家常般缓缓述说、娓娓道来。这之后，只要有机会来京，
我总要去先生家看望他。
⑤【甲】季老住着门对门的两套房子、东边一套三间装满了各种版本的藏书，西边一套除了一些简单的家具外
也全是书籍。就在这陋室清居，先生一灯荧然⑧，心如秋月，把对亲友的思念、劳动人民的同情、祖国的赤诚和对生
活的挚爱，化作了一篇篇不朽的华章，凝聚出一种探常和追求真理的精神力量，闪粗着独特的人格之美和智艺之光。
⑥先生不以书法名，但求他题字的人很多。一次，我在先生书房中，看到他书写的陶渊明诗句，心折于其中蕴
涵的容思和禅意，请先生也为我书写。不久，我就收到季老的两帧条幅。其中一幅是朱熹的诗句：“少年易老学难
成，一寸光阴不可轻。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乙】那字写在酒音细细银箔的宣纸上，显得古朴峻
季.极有韵致。条幅的内容又是勉励我刻苦学习的，我舍不得装辕，一直珍藏着。
⑦1998年底，甘肃正在等建兰州碑林，我们请季老写一篇《兰州碑林记》。几天后我如约去取，季老叮咛说：
“字的行间距离你们到时候再调整，作得不好，写得也不好，献丑了。”在向先生告锌时，他要出门送我，我执意
不允，在屋里向他道别，然后替他关上了门。那天刮着大风，天很冷。当我上车准备离开时，猛然看到李老由助手
操扶着已经站在台阶下送我，我的心陡然，惊，立刻让司机停车，跑下去劝先生回屋，助手说：“你赶快上车，你
不走先生是不会回屋的…”一听此言，我顾不了许多，转身上车，让司机加速离开。回首望着仍在凛冽寒风中目
送我的先生，顿感静穆庄严，心头一热，不禁潸然泪下。
⑧2002年11月，我又约好去看望多年未曾见面的李老。先生眉鬓霜染，清癯⑤如鹤，举步蹒跚。我们谈到他将
一生珍藏的孤本、善本等书籍和珍贵字画捐赠给北大图书馆的享，先生说：“我做了一辈子学问，读了一辈子书，
身旁仅有的就这些东西，捐赠出来大家用、大家看，我就放心了。”我问先生：“您菪作等身，功成名就，现在还
写作吗？”他毫不犹豫地说：“写，去年底有一次突然便血达四五次，但我文章暇写不误，只要能思想，我就会一
直写下去…”临别时，先生赠送我一套装帧精美的《李羡林文集》，并在首卷上为我签了名。我欣喜不已，倍感
先生的情笃谊厚。文集共24卷，皇皇八百佘万言。这是他耗费无数心血，终生为之奉献的事业成果和思想精华，是
留给人类的一笔丰厚的精神财富。
⑨回到兰州不久，在和北京一位友人通话时得知，季老身总重疾，动了手术，上次我去看望他时，他刚刚从医
院回到家中…我异常震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那几天，兰州下着漫天大雪，天地一片迷茫，杜甫说：“明日隔
山岳，世事两茫茫。”我站在古老的黄河岸边，遥望京城，临风寄意，企盼来年在那“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未名湖
畔与先生再次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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