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简介 再谈历史教学语言的严谨性——兼评2012年春节联欢晚会节目中的若干表述历史教学是一项神圣的使命,历史教师对教学语言的运用也应当丝毫不能马虎。针对部分历史教学语言的不严谨,有的学者和教师纷纷撰文指出其中的问题 [1] 。然而在刚刚落下帷幕的2012年春节联欢晚会中,部分节目的语言表述再次出现了严重的问题,其“历史感”的缺失和“历史硬伤”的出现让人大跌眼镜,甚至是感到莫名其妙。针对这些问题,笔者希望通过以略加考证的方式达到勘误的目的,虽不苛求“非历史学科班出身”的“春晚演员”能够做到严谨地运用历史语言,但求对于历史教育工作者起到引以为戒的作用。一、从《荆轲刺秦》看先秦史的历史教学语言今年的小品《荆轲刺秦》讽刺了当下历史题材的影视剧作违背历史事实,肆意“穿越”的不良现象,对历史教育有着很好的鉴戒功效。可惜的是,该剧本在多处语言表述上出现了不应出现的偏差,缺乏严谨性与科学性。从下面几段台词即可见一斑。扮演嬴政的演员在小品开始后说道:“想当初,秦公金銮殿,图穷匕首见。那荆轲拔出匕首刺向秦始皇,秦始皇左右躲闪不及,准备拔出宝剑予以还击,可秦剑太长难以出鞘。大臣喝道:‘大王,把剑背在背上!’秦始皇这才拔出宝剑,顺势砍杀了荆轲。到后来横扫六国,一统天下。”就这一段话,我们就能看出语言表述的不科学来。第一,金銮殿最早是唐代长安大明宫的代称,李白《赠从弟南平太守之遥二首》有“承恩出入银台门,著书独在金銮殿”之句;《资治通鉴·唐顺宗永贞元年》记载:“召翰林学士郑絪、卫次公等至金銮殿。”后来金銮殿成为北京故宫三大殿之一太和殿的俗称,这与荆轲刺秦的时代不符。故“秦公金銮殿”指秦国的宫殿是站不住脚的。第二,对于嬴政的称谓,该演员先称“秦公”后谓“秦始皇”,都是没有历史感的表现。秦统一六国之前,没有推行皇帝制度,不可能有“始皇”之谓,而自秦孝公以降,秦国的国君皆称王,分别谥秦惠文王、秦武王、秦昭襄王、秦孝文王、秦庄襄王,再就是嬴政本人。其时嬴政尚健在,不可能有所谥,所以荆轲刺秦时,对嬴政最合适的称呼就是“秦王嬴政”或是“秦王政”,不应该出现“秦公”或“秦始皇”这样不伦不类的称谓。第三,整个“刺秦”的过程描述不确切。《史记·刺客列传》记载:“秦王发图,图穷而匕首见。(荆轲)因左手把秦王之袖,而右手持匕首揕之。未至身,秦王惊,自引而起,袖绝。拔剑,剑长,操其室。时惶急,剑坚,故不可立拔。荆轲逐亲王,秦王环柱而走。群臣皆愕,卒起不意,尽失其度……(秦王)而卒惶急,无以击轲,而以手共搏之。是时,侍医夏无且以其所奉药囊提荆轲也。”从这一段可以看出,并不是荆轲先“拔出匕首刺向秦始皇”,而是先拉住秦王的衣袖,准备行刺,结果“未至身”;而秦始皇亦非“左右躲闪不及”,乃是“环柱而走(跑)”,要是躲闪不及岂不是早就没命了;并且要不是侍医及时用药囊掷向荆轲,秦王也不会有时间“负剑”而拔。所以说在描述历史事件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语言运用的准确性与严谨性,否则会让听众产生歧义,错误地领会历史事实。接下来扮演宦官的演员出场,一张嘴就说“我演的是太监”。这又违背历史事实了。宦官称作太监是隋唐以后的事,唐高宗时期改殿中省为中御府,以地位较高的宦官充任太监、少监。这里的太监、少监相当于我们现在的“职称”而并非职务。到明代宦官权利达到鼎盛,人们才普遍把宦官皆称为太监。宦官制度起源于先秦,《诗经》、《周礼》、《礼记》当中均有这方面的记载,但是先秦的宦官不一定都是阉人(割掉生殖器的男人),直到东汉才“悉用阉人,不复杂调他士”(《后汉书·宦者列传序》)。针对历史教学语言中“太监”的称谓,已故的著名历史教育学家赵恒烈先生早在上世纪80年代就指出:“宫廷里侍候皇帝和皇帝家属的人,由阉割后的男子充任。这种人明以前叫‘宦官’,明以后叫‘太监’。这种特定的称谓教师往往不注意,讲课中随便使用。” [2] 这说明我们的历史用语还要再严谨些,否则笑话百出、贻害无穷。后来扮演嬴政的演员加了一句“台词”:“只要燕国归降,朕就可以横扫六国,一统天下。”这句话的表述仍然没有契合当时秦王嬴政的应有表现。首先说“朕”作为天子的自称应当是秦统一六国以后,而非统一前。《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秦统一后,王绾、李斯等人才建议嬴政“命为‘制’,令为‘诏’,天子自称曰‘朕’”。而秦统一之前各国国君皆称“寡人”,意为“寡德之人”,是自谦词。所以在这里秦王嬴政说出“朕”横扫六国的话显然是不真实的。而且这句台词的隐含之意就是,“横扫六国,一统天下”的唯一障碍即燕国,只要燕国投降,六国就全被统一了。这更是不合历史事实。我们知道在燕国被灭之后,不算代国,至少齐国和秦国还处于东西分庭抗礼的局面,直到公元前221年齐王建被俘,齐国灭亡,秦才完成六国的统一。小品中的这种“角色扮演”虽不同于历史课堂的“角色扮演”,但更应该接近历史真相,起到“神入” [3] 的作用。只有如此,才能尽最大可能向观众还原历史事件的本来面貌。否则这样的表演越是生动形象,越是引人入胜,对观众的误导作用就越大、越有害。二、“自古英雄出少年”的实际年龄究竟是多少今年晚会上,两位年轻演员和说的相声《奋斗》思想性很强,一方面讽刺了好高骛远、眼高手低的“二流子”,一方面劝勉年轻人认真奋斗、脚踏实地,珍惜宝贵的青春岁月。特别是开场不久的一段“贯口”给相声增色不少。可就是这一段说明“自古英雄出少年”的“贯口”,在历史的真实性方面又出了问题。该演员说“周瑜13岁官拜水军都督”是不准确的。《三国志·周瑜传》记载,建安三年(公元198年),“(孙)策亲自迎(周)瑜,授建威中郎将,即与兵二千人,骑五十匹。瑜时年二十四,吴中皆呼为周郎。”而直到(建安)“十三年春,(孙)权讨江夏,瑜为前部大督”,十年过去,周瑜已经是三十四岁的人了。从中我们是无论如何也推算不出周瑜“13岁官拜水军都督”的结论来的,看来这应当是把“(建安)十三年”当成“周瑜13岁”之误。在历史教学中,这种望文而错误生义的现象是一定要避免的,要不然就真能把历史人物说成“葫芦娃生下来就能打妖怪”的神话传说了。如果说这是对史料的误读还情有可原,因为相声演员并非历史学科班出身,读不懂文言史料也是正常现象。可是接下来一句“康熙帝6岁登基”就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清史稿·圣祖本纪一》写得清清楚楚,“顺治十八年正月丙辰,世祖崩,帝即位,年八岁,改元康熙。”真不知道这个“六岁登基”是根据什么推算出来的。难道是该演员(同样也是剧本作者)查阅的清史稿版本印刷字迹模糊,把“八”字上多出两笔来变成了“六”不成?这等匪夷所思的错误如出现在历史课堂上,不知要让多少人笑掉大牙?当然,“葫芦娃生下来打妖精”、“佘太君百岁挂帅出征”、“孙悟空五百年西天取经”“白娘子千岁下山找对象”都是神话传说和虚构的故事,在历史课堂教学中不会讲,也不属于本文讨论的范围。但是讲述历史人物的一言一行必须要有根有据,否则就是对历史教育工作的不负责任。虽然我们理解两位演员想表达“自古英雄出少年”的动机是好的,也是历史教育工作值得借鉴的,但单纯为了思想性而无视科学性的做法我们不赞成,也是我们所不能允许的。三、西施真的比貂蝉老一千多年吗?相声剧《爱的代驾》中,扮演司机夫人的女演员在剧情发展一系列的“冲突”与“误会”中,说了一句极有“历史感”的台词:“我是西施,她是貂蝉,合着我要比她老一千多年呢!”乍一听这句话很幽默,但细一想,西施真的比貂蝉老一千多年吗?先不说历史上是否真的有西施和貂蝉其人,这涉及较为复杂的历史问题,不在本文讨论之列。就目前笔者能够查阅到的资料而言,假定历史上确有西施和貂蝉其人,做一个粗略的推算,也能大体算出二者的年龄差距。《史记·越王勾践世家》记载,勾践即位后三年,“吴王夫差日夜勒兵,且以报越”。战败后,“以美女宝器令(文)种间献吴太宰嚭”。这一年是公元前494年,如果说这个时候勾践向吴王献上的美女就是人们认为的“西施”的话,其年龄应当在二十到四十岁之间,就算极端一些,也超不过50岁,也就是说,西施的出生年份绝对超不过公元前550年。再看貂蝉,正史上对貂蝉同样没有记载,可以推断的根据就是《三国演义》对其的部分描写,而我们一般意义上说的“貂蝉”也是指的老百姓心目中的该小说人物形象。《三国志·董卓传》记载,(初平)三年四月,王允、孙瑞、吕布等人“共谋诛卓”,并且在同年取得成功。如果说董卓的死有貂蝉一份功劳的话,那么起码在这一年(公元192年)貂蝉已经出生了,也就是说貂蝉的出生年份最晚不晚于公元192年。那么从公元前550年到公元192年总共相隔不到750年,何有“老一千多年”之说呢?可见虽是虚构的历史人物也要在虚构的“大历史背景”之下生活,即便是“穿越”也要符合“穿越”的规矩,否则我们就没法说“用虚拟的历史人物”进行教学 [4] 有何意义了。诚然,表演艺术与历史教学不同,我们无权对演员如此苛责,但是如果编剧在语言问题上严谨一些,把“一千多年”改成“七百多年”,既不影响剧情发展,又使表述更加科学,不是更好吗?《历史教学》杂志主编、著名历史教育家任世江先生曾撰文指出,求真、求实是历史教学的底线。 [5] 也有历史教学论的专家在十多年前就提到,“教师表达教材内容的时候,用词要准确,这样才能形成正确的历史概念”;“评议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时,更应该注意表述的确切性”。 [6] 这些都应当引起我们的重视。特别是在观看完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之后,我想对于这种言语表述不准确的现象,我们更有权利将其指出,为历史教育服务,为祖国的未来服务。正像一位演员说的,“盒饭吃不好顶多闹几天肚子”,而历史教育做不好,“坑害的是几代人”!^1 这方面的文章很多,有代表性的有王作峰《锤炼历史教学语言,提高课堂教学效果》,徐州教育学院学报2000年第3期;丁惠军《历史不容戏说,历史课岂能“戏教”》,历史教学2009年第7期;陈康衡《历史概念切忌“想当然”》,历史教学2009年第11期;王海燕《关于历史教学语言的几点思考》,吉林教育2010年第36期等。^2 赵恒烈,《史苑传艺录》,山东教育出版社1985年版,35页。^3 关于历史教学中的“神入”,可参考赵士祥《“神入”历史人物的教学艺术》,历史教学(中学版)2009年第2期;陈新民《从一个案例看历史神入的教学策略》,历史教学(中学版)2009年第8期;《“神入”在英美两国历史教学中的运用》,全球教育展望2010年第5期;周刘波《“神入”历史情境体验》,今日教育2011年第10期等。^4 有关用虚拟人物进行历史教学,较有代表性的有夏辉辉老师虚拟的“帕帕迪”(详见赵亚夫主编《历史课堂的有效教学》,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79-80页),唐云波老师的“二毛”(前引书,第48-51页),张宏杰老师的“阿牛”(张宏杰《谈“磨课”》,历史教学(中学版)2008年第5期),以及刘伟老师的“托蒂”(仇世林主编《名师历史教学设计分析》,山东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52-170页)等。^5 任世江《求真、求实是历史教学的底线》,原载于《历史教学(中学版)》2007年第8期,后收入作者的论文集《编余杂俎》,天津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233-237页。^6 赵秀玲主编,《历史教育学》,山东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187页。本章作者为仇世林老师。 展开更多...... 收起↑ 资源预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