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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届高考语文精选专题复习：小说精读精练--萧红《生死场》
《生死场》讲述20世纪20年代至30年代哈尔滨近郊一个村庄的乡民“生”与“死”的故事。文中说“在乡村，人和动物一样忙着生，忙着死。”鲁迅曾说“从《生死场》，看见了抗日前期的哈尔滨。这自然还不过是略图，叙事和写景，胜于人物的描写，然而北方人民的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却往往已经力透纸背；女性作者的细致的观察和越轨的笔致，又增加了不少明丽和新鲜。”下面我们就随着萧红一起来看看，20世纪30年代初期在日寇铁蹄蹂踊下东北农民悲惨的生活状态，感受那渐渐苏醒的民族意识和反抗情绪。
文 本 研 读
（注：>>>处为文章精析）
《生死场》节选
?作者：萧红
那是个繁星的夜，李青山他们第一次在赵三家里大型集会，人们感到缺乏空气一般，连鼻子也没有一个作响。屋子不燃灯，人们的眼睛和夜里的猫眼一般，闪闪有磷光而发绿。
屋中李青山固执而且浊重的声音：“革命军纪律可真厉害，纪律就是规矩，规矩太紧，我们也受不了，我们自己……”
二里半对于这些事情始终是缺乏兴致，他在一边瞌睡，老赵三用他的烟袋锅撞一下在睡的缺乏政治思想的二里半，并且赵三大不满意起来：“听着呀！听着，这是什么年头还睡觉？”
>>>小说一开场就刻画了两类人。一类是以李青山、赵三为代表的革命者，这些人面对民族危机以及农村生活的分崩离析，逐渐觉醒并开始组织人员进行反抗，他们有眼光，有主见；一类是以二里半为代表的麻木者，冷淡者。
人们宣誓的日子到了！没有寻到公鸡，决定拿二里半的老山羊来代替。
二里半说：“你们要杀就杀吧！早晚还不是给日本子留着吗！”
小伙子们把山羊抬着，在杆上四脚倒挂下去，山羊不住哀叫。二里半可笑的悲哀的形色跟着山羊走来。他的跛脚仿佛是一步一步把地面踏陷。波浪状的行走，愈走愈快！二里半惶惶地走了一路。（虽然二里半口头上允许众人拿他的羊歃血为盟，但心理上非常舍不得一直陪伴他的老羊，写出了二里半的仁慈，心地善良。）山羊被抬过一个山腰的小曲道。山羊被升上院心铺好红布的方桌。
寡妇们和亡家的独身汉在李青山喊过口号之后，把枪口对准心窝盟誓：“千刀万剐也愿意！”（摆脱奴性，进而去争取、去反抗的苗头，这股能量虽然不如滔滔江水之浩大，但给予读者的是一种欣慰，看到了这些悲苦人们的勇气与崛起。）
老赵三立到桌子前面，他不发声，先流泪：“国亡了！我也老了！你们还年青，你们去救国吧！”浓重不可分解的悲酸，使树叶垂头。大群的人起着号啕！（中国的农民最不缺乏的便是忍耐的品质。无论是苛政猛于虎的古代，还是几次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民国，中国农民，始终是隐忍不发的。现在，这些生死场中的农民，面对让他们家破人亡的日本侵略者，奋起反抗，带给人的冲击更振聋发聩。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只有二里半在人们宣誓之后快要杀羊时他才回来。从什么地方他捉一只公鸡来！只有他没曾宣誓，对于国亡，他似乎没什么伤心，他领着山羊，就回家去。别人的眼睛，尤其是老赵三的眼睛在骂他：“你个老跛脚的东西，你，你不想活吗？”（以二里半为代表的大多数农民，他们一直都艰苦地生存着，遭受着地主阶级的剥削、自然环境的影响、战争对生产的损害等等灾难。生活的重担、精神上的愚昧使得他们逐渐失去了“人格”，即使是生存着，却不知道生存的意义和目的。他们与李青山、赵三们形成鲜明的对比，引发人们的沉思。）
>>>小说第一部分，写出二里半安分守己，对抗日国亡漠不关心。
二
五天过后，消息传来李青山他们被打散啦！
二里半的麻婆子被杀，儿子罗圈腿被杀，村中安息两天。
>>>寥寥几句话，就突出了战争的残酷性。为下文二里半的思想转变埋下伏笔。
李青山逃回村来，他不同别人一样带回沮丧的样子，他信任“革命军”有用，给人们讲，但这次听众很少，人们不相信青山。只有老赵三说：“那么再组织起来去当革命军吧！”
>>>李青山，英勇无畏，有爱国热情，敢想敢干，不怕失败。
正这时北村一个老婆婆疯了似的哭着跑来和李青山拼命：“李青山，我的儿子让你领走去丧命……我死了吧！有日本子等着，菱花那丫头也长不大，死了吧！”
果然死了，房梁上吊死的。三岁孩子菱花的小脖颈和祖母并排悬着，高挂起正像两条瘦鱼。（尽管流露出雄迈的战斗意志，但同时作者也描写了因战争而带来的忧郁与痛苦。老婆婆大声喊出的悲鸣，她和三岁孙女的自杀，令人心痛。作者充分突出了战争的无奈及残酷。作者更关注是战争下人的生死状态，而不是战争。比起宣誓时的豪情壮语，更多的是对战争的质疑与思考。这充分体现出了作者的人文关怀，而不是一味赞扬抗争而是作出更深的思考。萧红的《生死场》是能给人以深刻的启示的，重在“对传统意识和文化心态的无情解剖，向着主精神与个性意识发出深情的呼唤”。）?
>>>小说第二部分，二里半家破人亡。
三
“‘人民革命军’在哪里？”二里半突然问起赵三说。这使赵三想：“二里半当了走狗吧？”他没告诉他。二里半又去问青山。青山说：“你不要问，再等几天跟着我走好了！”（一个忠厚本分的农民失去了相依为命的亲人，家破人亡让二里半思想觉醒，决定去革命。）
二里半急迫着好像他就要跑到革命军去。（“急迫”写出了二里半的报仇心切。）青山长声告诉他：“革命军在磐石，你去得了吗？我看你一点胆量也没有，杀一只羊都不能够。”
二里半为了生气，他的白眼球立刻多过黑眼球。他的热情立刻在心里结成冰。（写出了二里半内心的矛盾纠葛，突出他重情义的形象）二里半临出门，青山的女人在厨房向他说：“李大叔，吃了饭走吧！”
他自己没有了家庭，他贪恋别人的家庭。当他抬起筷子时，很快一碗麦饭吃下去了，接连他又吃两大碗。?（读之令人潸然泪下。）
二里半吃饱饭，好像一切都有希望。离开青山家，在小道上不断地抽他的烟袋。天色茫茫的并不引他悲哀，蛤蟆在小河边一声声的哇叫。他踏着往日自己的菜田，菜田连棵菜也不生长。
那边人家的老太太和小孩子们载起暮色来在田上匍匐。他们相遇在地端，二里半说：“你们在掘地吗？地下可有宝物？”
一个很小的孩子发出脆声：“拾麦穗呀！”孩子似乎是快乐，老祖母在那边已叹息了：“有宝物？我的老天爷？孩子饿得乱叫，领他们来拾几粒麦穗，回家给他们做干粮吃。”（简短的对话，写出当时农民生存的残酷现状，这更为二里半走上抗日道路蓄势。）
>>>小说第三部分，二里半要参加革命。
四
二里半熄了灯，凶壮着从屋檐出现，他提起切菜刀，在墙角，在羊棚，在院外白树下，他也搜遍。他要使自己无牵无挂，好像非立刻杀死老羊不可。
老羊鸣叫着回来，胡子间挂了野草，在栏栅处擦得栏栅响。二里半手中的刀，举得比头还高，他朝向栏杆走去。
菜刀飞出去，喳啦的砍倒了小树。
老羊走过来，在他的腿间搔痒，二里半许久许久的抚摸羊头。（主要运用了动作描写的细节，突出了二里半下定决心要杀羊，但最终以失败告终。突出二里半重感情，二里半为了这只羊，不顾自己的脸面。他对长期陪伴他劳动的伙伴有着很深的感情。在二里半心里，老羊就是自己的亲人。）
>>>小说第四部分，二里半要杀羊。
五
清早李青山扮成“小工”模样，赤足卷起裤口，对赵三：“我走了！”
二里半远远跛脚奔来，他青色马一样的脸孔，好像带着笑容。二里半回头看时，被关在栏中的老羊，居然随在身后，立刻他的脸更拖长起来：“赵三哥！你活一天替我养一天吧……”（萧红在觉醒着，她看清了人的许多恶毒与麻木，但也在最内心保留着对于善和美的最高追寻与崇拜。）
他快走，跟上前面李青山去。（二里半是民国的“林冲”，由安分守己到投身革命。它像一面镜子，一举一动最能折射出东北农村底层劳动人民思想转变以及背后的辛酸。）
身后老羊不住哀叫，羊的胡子慢慢在摆动……
二里半不健全的腿颠跌着颠跌着，远了！模糊了！山岗和树林，渐去渐远。羊声在遥远处伴着老赵三茫然的嘶鸣。（生活促使二里半离开了家，从一个老实本分的农民成长为一个端着枪杆子为革命奔走的浪子。老羊依依不舍，不住哀鸣。茫然的哀鸣，说明“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是的，草木是有感情的，动物也是有感情的，他们的感情都不能随意遭到否认。那头老羊见证了二里半生活的潦倒，情感的脆弱，它还见证了那个村庄里发生的悲惨的所有事，它以嘶鸣来表达不离弃和留念。）
>>>小说第五部分，二里半义无反顾地去参加革命走了。
（摘编自萧红《生死场》）
知 识 建 构
//散文化小说//
散文创作的特点是，一是叙写自己真实的感受，文中所涉及的人、事、物、情、景都是以真实存在为基础，很少有虚构的成分。二是不注重塑造典型环境和典型人物。三是不注重完整的故事情节。散文所重视的是写真、抒情、明理、绘画，是创作主体比较直接的表达某种理念。它写法自由，题材广泛，张扬个性，少有约束，篇幅较短，在表达方式上注重抒情和描写。
萧红的小说《生死场》正是具备了散文的一些特点。小说中有人物，但没有一个贯穿全篇，起主导作用，形象鲜明的主人公。二里半、赵三、李青山等等这些人物都是形象模糊，零星出现，言行单薄，都算不上是成功的艺术形象。还有表现战争的残酷性，作者只是用叙述的语言一带而过，“果然死了，房梁上吊死的。三岁孩子菱花的小脖颈和祖母并排悬着，高挂起正像两条瘦鱼。”这正是散文的写作笔法。
还有《生死场》没有强烈吸引人的故事情节和悬念，没有贯穿全篇的人物或叙事主线，而是把一些生活场景，根据意念组合起来，整体上反映某种主题，这也正是散文的一种写作手法。散文写意象是自由散跳式，而小说写意象是因果连贯式。散文的语言平实自如，小说的语言形象具体。萧红《生死场》的写作模式，更多的是散文化的写作模式。鲁迅先生在《生死场序言》中说，“叙事和写景胜于人物的描写。”这正说明萧红在人物塑造方面是欠功夫，是不够成功的。而叙事写景的优势正是散文创作所需要的。从《生死场》的结构来看，也是一种散文笔法串联式结构。这种结构方式组合的散文意象来源于不同的时空间，每一个意向都是一个独立的生活片段。一根红线像串珠似的将它们连成了一个线性的叙事链或情丝链。这根连接散文意象的红线可以是众多意象中某种相同的内涵，也可以是作者某种主观的情绪情感。萧红的《生死场》使用电影蒙太奇式的结构方式，正是散文常用的手法。
试 题 解 析
1
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3分）（? ? ）
A. 小说第一部分“人们的眼睛和夜里的猫眼一般，闪闪有磷光而发绿”，是因为面对日本侵袭带来的灾难，人们心中充满愤怒恐惧并开始觉醒。
B. 小说第二部分祖孙二人的死，足以证明村人包括二里半对李青山的失望，也凸显战争的残酷和艰巨，只有赵三希望革命改变现状。
C. 小说第三部分写菜田里遇见拾麦穗的老太太，看似随意，实则是为了再次勾勒民不聊生的社会环境，以及把二里半饱饭后的乐观拉回现实。
D. 小说中李青山是农民觉醒的代表，他对革命充满信心，但文中革命的失败显示出了当时抗日斗争的盲目、混乱、松散。
参考答案 ：
?B
解析：
思路点拨 ：“足以证明村人包括二里半对李青山的失望”错误，小说第二部分，推动了故事情节，促使二里半性格转变。祖孙二人因为无力生活下去选择自杀，但并没有使二里半对赵青山失望，反而因为老婆儿子都被杀害了， 自己除了自杀、被杀，只有一条路——革命，顺理成章推进第三部分——他主动询问革命军的驻扎地。
方法指导：四步阅读——粗读、精读、研读、总结，整体把握文本。第一步：粗读，明白小说写了一个怎样的故事。第二步:精读,把握小说塑造一个（群）怎样的人。第三步：研读，分析小说采用了怎样的表达技巧。第四步:总结,概括小说表现了怎样的主题。
2
请简要分析文中二里半的心理变化过程。（6分）
参考答案：
①冷漠——第一次开会，对革命军缺乏兴趣，对社会处境感到麻木。
②胁从——群众杀羊盟誓，无可奈何的支持。
③初步觉醒——家人死去，主动打听革命军的处所，有革命的想法。
④最终反抗——羊托付给赵三，决然跟李青山走出村子，去革命。（答出一点给2分，答出四点给满分）
解析:
思路点拨：概括分析指定人物心理的“2步2要”
第一步，瞻前顾后，结合上下文。
第二步，分清描写，抓关键词。
一要设身处地替小说中的人物想想，他做了什么，为什么？
二要充分估计到人物内心活动的复杂性和情感的丰富些。
3
羊在文章出现多次，而且结尾有“羊声在遥远处伴着老赵三茫然的嘶鸣”的场面描写，作者这样写有何用意？（6分）
参考答案：
①塑造人物形象：用公鸡替换盟誓歃血的羊，自己参加革命前舍不得杀羊，都可以突出二里半的重情感。最后离开村子，离开唯一亲人——“羊”，又体现逆来顺受的二里半走上革命道路勇敢决然的形象。
②推动故事情节：杀羊歃血为盟，意味着李青山第一次组织队伍成功；将羊托付给赵三羊，羊茫然的嘶鸣，意味着李青山带着二里半参加革命，最终国民意识觉醒。
③深化小说主题：二里半代表东北农村劳动人民从浑浑噩噩的“苟活”状态到渴望“生”的意识的觉醒，意味着整个民族在历史的进程中迈向了一个新的阶段。（每点2分）
解析：
“物象”作用归纳
如果小说中引入特别重要的物件，它的主要作用是突出人物性格，揭示深化主题等。有时反复出现，串起相关情节，从而成为文章的线索，兼有使结构更加严谨的作用；渲染环境，或者具有象征意义。我们一般可以从下面四个角度进行梳理归纳：
①对情节的作用
推动情节的发展；串联起相关的情节，成为文章的线索；为下文做铺垫、伏笔等作用。
②对主要人物的作用
通过对物象的象征意义来把握主要人物的形象特点，或者通过对物象的叙述和描写，侧面衬托小说中的主要人物形象，使主要人物的性格更加鲜明。
③对环境的作用
若物象属于自然环境的一部分时，主要作用是渲染气氛，奠定基调。
④对主题的作用
使小说的内容更加充实，深化、升华文章的主题，增添小说的艺术感染力。
（注意）
①要结合文本内容具体分析物象的作用，先要注意物象类别与特征。
像“太阳”“雪”“竹”“梅”等物象属自然环境中的一部分，本身就具有环境描写的作用，特别注意它在渲染气氛、铺设背景中的作用；
像与人物密切相关的物象，特别注意它在表现人物中的作用。
②要注意它出现的位置，尤其是反复出现的位置，要紧紧结合其上下文分析。
③不是所有小说中的物象都具有以上的所有作用，也不是只要考物象题就考它的四个作用，有时只考一个或两个方面，答题时应注意命题特点和要求来作答。
反 馈 检 测
下列对本文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3分）（ ???）
A.“他的跛脚仿佛是一步一步把地面踏陷，波浪状的行走……”运用夸张、比喻的手法，把贫苦农民二里半不舍山羊（视为亲人一半）去祭祀时的痛苦，焦躁生动地描摹出来。
B.“他不发声，先流泪……起着号啕”运用细节描写，以小见大，写出了东北农民悲惨的生活状态以及渐渐苏醒的民族意识和反抗情绪。
C.“诗化的语言，散文话的小说”，打破了传统小说的完整的结构。萧红对于在日寇铁蹄蹂踊下农村百姓的生死，希望，生存，写得很深刻，看着触目惊心。
D.小说的叙事带有一种原发性、客观性，保留人物、生活、事件的原汁原味，没有作者的议论和评判，使得叙述的内容更加真实可信。
相 关 链 接
材料一
小说内容简介
小说中描述了一个偏僻农村面对侵略与革命前景的游离状态，具有很强的现实性。日军的侵略与压迫，农村中是人心惶惶、一盘散沙，但总的来说还是存在三种状态。一种是以李青山为代表，其中大多数都是男性。这些人面对民族危机以及农村生活的分崩离析，逐渐觉醒并开始组织人员进行反抗，加入了革命的道路进行抗日，大声疾呼出“我是中国人！我要中国旗子，我不当亡国奴，生是中国人，死是中国鬼……不……不是亡……亡国奴……”的觉醒宣言；第二种是以金枝为代表，其中大多数都是女性。她们对生活的压力，民族矛盾的进一步激化没有清醒的认识，她们的眼光仅仅关注着自己的生活，并对生活感到迷茫、困惑与担忧。所以无论是进城打工还是待在农村，她们的精神状态依然是麻木的，只是机械式地去努力维持自己的生存；第三种是以二里半为代表，其中大多数都是没有想法的游离分子。他们最大的愿望只是生存或者说维持原状，所以遇到形势的突变他们感到明显地不适应、感到恐慌。如二里半的老婆孩子都死掉，但是其本人却只麻木地考虑着自己的生存，直到最后无法生存的时候才投身革命，但离去的时候还让赵三照顾自己的公羊，可以看出他革命并不是出于一种真正的觉醒，而是一种没有目标的胡混状态。
材料二
《生死场》第一章节选
一、麦场
一只山羊在大道边啮嚼榆树的根端。
城外一条长长的大道，被榆树荫打成荫片。走在大道中，象是走进一个动荡遮天的大伞。
山羊嘴嚼榆树皮，粘沫从山羊的胡子流延着。被刮起的这些粘沫，仿佛是胰子的泡沫，又象粗重浮游着的丝条；粘沫挂满羊腿。榆树显然是生了疮疖，榆树带着偌大的疤痕。山羊却睡在荫中，白囊一样的肚皮起起落落……
菜田里一个小孩慢慢地踱走。在草帽的盖伏下，象是一棵大形的菌类。
捕蝴蝶吗？捉蚱虫吗？小孩在正午的太阳下。
很短时间以内，跌脚的农夫也出现在菜田里。一片白菜的颜色有些相近山羊的颜色。
毗连着菜田的南端生着青穗的高粱的林。小孩钻入高粱之群里，许多穗子被撞着，在头顶打坠下来。有时也打在脸上。叶子们交结着响，有时刺痛着皮肤。那里绿色的甜味的世界，显然凉爽一些。时间不久，小孩子争斗着又走出最末的那棵植物。立刻太阳烧着他的头发，机灵的他把帽子扣起来。
高空的蓝天，遮覆住菜田上跳跃着的太阳，没有一块行云。一株柳条的短枝，小孩挟在腋下，走路时他的两腿膝盖远远的分开，两只脚尖向里勾着，勾得腿在抱着个盆样。跌脚的农夫早已看清是自己的孩子了，他远远地完全用喉音在问着：“罗圈腿，唉呀！……不能找到？”
这个孩子的名字十分象征着他。他说：“没有。”
菜田的边道，小小的地盘，绣着野菜。经过这条短道，前面就是二里半的房窝，他家门前种着一株杨树，杨树翻摆着自己的叶子。每日二里半走在杨树下，总是听一听杨树的叶子怎样响，看一看杨树的叶子怎样摆动；杨树每天这样……他也每天停脚。今天是他第一次破例，什么他都忘记，只见跌脚跌得更深了！每一步象在踏下一个坑去。
土屋周围，树条编做成墙，杨树一半荫影洒落到院中；麻面婆在荫影中洗濯衣裳。正午田圃间只留着寂静，惟有蝴蝶们为着花，远近的翩飞，不怕太阳烧毁它们的翅膀。一切都回藏起来，一只狗也寻着有荫的地方睡了！虫子们也回藏不鸣！
汗水在麻面婆的脸上，如珠如豆，渐渐侵着每个麻痕而下流。麻面婆不是一只蝴蝶，她生不出磷膀来，只有印就的麻痕。
两只蝴蝶飞戏着闪过麻面婆，她用湿的手把飞着的蝴蝶打下来，一个落到盆中溺死了！她的身子向前继续伏动，汗流到嘴了，她舐尝一点盐的味，汗流到眼睛的时候，那是非常辣，她急切用湿手揩拭一下，但仍不停的洗濯。
她的眼睛好象哭过一样，揉擦出脏污可笑的圈子，若远看一点，那正合乎戏台上的丑角；眼睛大得那样可怕，比起牛的眼睛来更大，而且脸上也有不定的花纹。
土房的窗子，门，望去那和洞一样。麻面婆踏进门，她去找另一件要洗的衣服，可是在炕上，她抓到了日影，但是不能拿起，她知道她的眼睛是晕花了！好象在光明中忽然走进灭了灯的夜。她休息下来。感到非常凉爽。过了一会在席子下面她抽出一条自己的裤子。她用裤子抹着头上的汗，一面走回树荫放着盆的地方，她把裤子也浸进泥浆去。
裤子在盆中大概还没有洗完，可是挂到篱墙上了！也许已经洗完？麻面婆做事是一件跟紧一件，有必要时，她放下一件又去做别的。
邻屋的烟囱，浓烟冲出，被风吹散着，布满全院。烟迷着她的眼睛了！
她知道家人要回来吃饭，慌张着心弦，她用泥浆浸过的手去墙角拿茅草，她贴了满手的茅草，就那样，她烧饭，她的手从来不用清水洗过。她家的烟囱也走着烟了。过了一会，她又出来取柴，茅草在手中，一半拖在地面，另一半在围裙下，她是摇拥着走。头发飘了满脸，那样，麻面婆是一只母熊了！
母熊带着草类进洞。
浓烟遮住太阳，院中一霎幽暗，在空中烟和云似的。
篱墙上的衣裳在滴水滴，蒸着污浊的气。全个村庄在火中窒息。午间的太阳权威着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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