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作文素材积累之名家笔下的景物(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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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作文素材积累之名家笔下的景物(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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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笔下的景物
时序节令
时序节令的描写是作品中环境描写的一个组成部分。下面选的是有关春夏秋冬和晨昏午夜的景色描写。从中可以看到大自然景物在不同作家笔下的千变万化,可以领略到各种独具特色的地方风光、风土人情……在写法上,有的精细描画,有的粗犷勾勒,有白描,有比拟,有的用抒情笔调书写,文笔优美,有的娓娓道来,质朴自然。有的景色表现环境,有的衬托人物,有的映衬主题,有的渲染气氛,有的和人物的行动结合起来描写……总之,他们的描写各有特色,千姿百态,琳琅满目,美不胜收。我们从中可以学到一些写作技巧,也可以从中获得优美的艺术享受。
一、春夏秋冬
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
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张开了眼。山朗润起来了,水涨起来了,太阳的脸红起来了。
小草偷偷地从土里钻出来,嫩嫩的,绿绿的。园子里,田野里,瞧去,一大片一大片满是的。坐着,躺着,打两个滚,踢几脚球,赛几趟跑,捉几回迷藏。风轻悄悄的,草软绵绵的。
桃树、杏树、梨树,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都开满了花赶趟儿。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花里带着甜味儿,闭了眼,树上仿佛已经满是桃儿、杏儿、梨儿。花下成千成百的蜜蜂嗡嗡地闹着,大小的蝴蝶飞来飞去。野花遍地是:杂样儿,有名字的,没名字的,散在花丛里,像眼睛,像星星,还眨呀眨的。
“吹面不寒杨柳风”,不错的,像母亲的手抚摸着你。风里带来些新翻的泥土的气息,混着青草味儿,还有各种花的香,都在微微润湿的空气里酝酿。鸟儿将巢安在繁花嫩叶当中,高兴起来了,呼朋引伴地卖弄清脆的喉咙,唱出宛转的曲子,跟轻风流水应和着。牛背上牧童的短笛,这时候也成天在嘹亮地响着。
雨是最寻常的,一下就是三两天。可别恼。看,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密密地斜织着,人家屋顶上全笼着一层薄烟。树叶儿却绿得发亮,小草也青得逼你的眼。傍晚时候,上灯了,一点点黄晕的光,烘托出一片这安静而和平的夜。……
……
春天像刚落地的娃娃,从头到脚都是新的,它生长着。
春天像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着,走着。
春天像健壮的青年,有铁一般的胳膊和腰脚,他领着我们上前。(朱自清《春》)
老通宝坐在“塘路”边的一块石头上,长旱烟管斜摆在他身边。“清明”节后的太阳已经很有力量,老通宝背脊上热烘烘地,像背着一盆火。“塘路”上拉纤的快班船上的绍兴人只穿了一件蓝布单衫,敞开了大襟,弯着身子拉,额角上黄豆大的汗粒落到地下。
……在他面前那条“官河”内,水是绿油油的,来往的船也不多,镜子一样的水面这里那里起了几道皱纹或是小小的涡旋,那时候,倒影在水里的泥岸和岸边成排的桑树,都晃乱成灰暗的一片。可是不会很长久的。渐渐儿那些树影又在水面上显现,一弯一曲地蠕动,像是醉汉,再过一会儿,终于站定了,依然是很清晰的倒影。那拳头模样的桠枝顶都已经簇生着小手指儿那么大的嫩绿叶。这密密层层的桑树,沿着那“官河”一直望去,好像没有尽头。田里现在还只有干裂的泥块,这一带,现在是桑树的势力!在老通宝背后,也是大片的桑林,矮矮的,静穆的,在热烘烘的太阳光下,似乎那“桑拳”上的嫩绿叶过一秒钟就会大一些。(茅盾《春蚕》)
……春天到来了,美丽而又温和,没有春天素常的那种延迟和变幻莫测,是一个草木、动物和人类皆大欢喜的稀有的春天。这可爱的春天更鼓舞了列文,加强了他抛弃过去的一切,坚定而独立地建立他的孤独生活的决心。……
春天姗姗来迟。大斋期的最后两三个星期,天气一直是晴朗而严寒的。在白天,太阳光下温暖到可以融解冰雪;在晚间,却甚至冷到冰点以下7℃。雪面上冻结成了这么厚一层冰,以至他们可以坐着车在没有路的地方走过。复活节的时候,还是满地的雪;但是突然之间,在复活节的第二天起了一阵暖和的风,乌云笼罩起来,温暖的,猛烈的雨倾泻了三天三夜。到星期四,风平息下来了,灰色的浓雾弥漫了大地,好像在掩蔽着自然界所起的变化的神秘一样。在雾里面,水流动着,冰块坼裂和漂浮着,混浊的、泡沫翻飞的急流奔驰着;在复活节一周后的第一天,在傍晚的时候,雾散开来了,乌云分裂成了小小的蜷缩的云朵,天空晴朗了,真正的春天已经到来。早晨,太阳灿烂地升起来,迅速地融解了盖在水面上的薄薄的冰层,温暖的空气因为从苏生的地面上升起来的蒸汽而颤动着。隔年的草又显出绿色,新嫩的草伸出细微的叶片;雪球花和红醋栗的枝芽,和黏性的桦树的嫩枝因为液汁而胀满了;一只探险的蜜蜂正绕着布满了柳树枝头的金色的花朵“嗡嗡”着。看不见的云雀在天鹅绒般的绿油油的田野和盖满了冰的、刈割后的田地上颤巍巍地歌唱着;田凫在那积满了塘水的洼地和沼泽上面哀鸣;鹤和鸿雁高高地飞过天空,发出春的叫喊;脱落了的毛还没有全长起来的家畜在牧场上吼叫起来了;弯腿的小羊在它们那掉了毛的“咩咩”地叫着的母亲身边跳跃;敏捷的小孩在盖满了赤脚印迹的干了的路上奔跑,可以听见在池旁浣衣的农妇们的快活的闲谈和农民们在院子里修理犁耙的斧声。真正的春天已经到来了。……(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
这是个春天。我只看见花儿开了,叶儿绿了,而觉不到一点暖气。红的只是红的花,绿的叶只是绿的叶,我看见些不同的颜色,只是一种颜色,只是一点颜色;之些颜色没有任何意义,春在我的心中是个凉的死的东西。我不肯哭,可是泪自己往下流。(老舍《月牙儿》)
……天气晴朗,五月的天空显出柔和的蔚蓝色;爆竹柳的平滑的嫩叶闪闪发光,仿佛洗刷过似的;宽阔而平坦的大路上长满着绵羊最爱啃食的红茎小草;左右两边,在平坦的小丘的斜坡上,青葱的黑麦轻轻地荡漾着;小块的浓云投射下淡淡的影子来,在它上面移动。远处是一片灰蒙蒙的村庄;无数的云雀飞升起来,唱着歌,俯冲下来,伸长的脖子,矗立在土堆上;白嘴鸦停在路上,向您望着,身子紧贴在地面上,等您的车子开过去了,就跳了两下,笨重地飞向一旁;溪谷那边的山上,有一个农人在那里耕地;一匹短尾巴的鬃毛蓬松的花斑小马鼓着不稳健的脚,跟在母亲后面走,可以听见它的尖细的嘶声。……(屠格涅夫《猎人笔记》)
六月的十五那天,天热得发狂。天阳刚一出来,地上已经像下了火。一些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灰气低低地浮在空中,使人觉得憋气。一点风也没有。祥子在院中看了看那灰红的天,打算去拉晚儿……喝了瓢凉水,走了出去。
街上的柳树,象病了似的,叶子挂着层灰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一动也懒得动的,无精打采的低垂着。马路上一个水点也没有,干巴巴的发着些白光。便道上尘土飞起多高,与天上的灰气联接起来,结成一片毒恶的灰沙阵,烫着行人的脸。处处干燥,处处烫手,处处憋闷,整个的老城象烧透的砖窑,使人喘不出气。狗爬在地上吐出红舌头,骡马的鼻孔张得特别的大,小贩们不敢吆喝,柏油路化开;甚至于铺户门前的铜牌也好象要被晒化。……
……天上那层灰气已散,不甚憋闷了,可是阳光也更厉害了许多:没人敢抬头看太阳在哪里,只觉得到处都闪眼,空中,屋顶上,墙壁上,地上,都白亮亮的,白里透着点红;由上至下整个的象一面极大的火镜,每一条光都象火镜的焦点,晒得东西要发火。在这个白光里,每一个颜色都刺目,每一个声响都难听,每一种气味都混含着由地上蒸发出来的腥臭。街上仿佛已没了人,道路好象忽然加宽了许多,空旷而没有一点凉气,白花花的令人害怕。(老舍《骆驼祥子》)
秋天,无论在什么地方的秋天,总是好的;可是啊,北国的秋,却特别地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悲凉。我的不远千里,要从杭州赶上青岛,更要从青岛赶上北平来的理由,也不过想饱尝一尝这“秋”,这故都的秋味。
江南,秋当然也是有的;但草木雕得慢,空气来得润,天的颜色显得淡,并且又时常多雨而少风;一个人夹在苏州上海杭州,或厦门香港广州的市民中间,浑浑沌沌地过去,只能感到一点点清凉,秋的味,秋的色,秋的意境与姿态,总看不饱,尝不透,赏玩不到十足。秋并不是名花,也并不是美酒,那一种半开,半醉的状态,在领略秋的过程上,是不合适的。
不逢北国之秋,已将近十余年了。在南方每年到了秋天,总要想起陶然亭的芦花,钓鱼台的柳影,西山的虫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钟声。在北平即使不出门去罢,就是在皇城人海之中,租人家一椽破屋来住着,早晨起来,泡一碗浓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绿的天色,听得到青天下驯鸽的飞声。从槐树叶底,朝东细数着一丝一丝漏下来的日光,或在破壁腰中,静对着象喇叭似的牵牛花(朝荣)的蓝朵,自然而然地也能够感觉到十分的秋意。说到了牵牛花,我以为以蓝色或白色者为佳,紫黑色次之,淡红色最下。最好,还要在牵牛花底,教长着几根疏疏落落的尖细且长的秋草,使作陪衬。
北国的槐树,也是一种能使人联想起秋来的点缀。象花而又不是花的那一种落蕊,早晨起来,会铺得满地。脚踏上去,声音也没有,气味也没有,只能感出一点点极微细极柔软的触觉。扫街的在树影下一阵扫后,灰土上留下来的一条条扫帚的丝纹,看起来既觉得细腻,又觉得清闲,潜意识下并且还觉得有点儿落寞,古人所说的梧桐一叶而天下知秋的遥想,大约也就在这些深沈的地方。
秋蝉的衰弱的残声,更是北国的特产;因为北平处处全长着树,屋子又低,所以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听得见它们的啼唱。在南方是非要上郊外或山上去才听得到的。这秋蝉的嘶叫,在北平可和蟋蟀耗子一样,简直象是家家户户都养在家里的家虫。
还有秋雨哩,北方的秋雨,也似乎比南方的下得奇,下得有味,下得更象样。
在灰沈沈的天底下,忽而来一阵凉风,便息列索落地下起雨来了。一层雨过,云渐渐地卷向了西去,天又青了,太阳又露出脸来了;著着很厚的青布单衣或夹袄曲都市闲人,咬着烟管,在雨后的斜桥影里,上桥头树底下去一立,遇见熟人,便会用了缓慢悠闲的声调,微叹着互答着的说:
“唉,天可真凉了─—”(这了字念得很高,拖得很长。)
“可不是么?一层秋雨一层凉了!”(郁达夫《故都的秋》)
时序刚刚过了秋分,就觉得突然增加了一些凉意。早晨到海边去散步,仿佛觉得那蔚蓝的大海,比前更加蓝了一些;天,也比前更加高远了一些。回头向古陌岭上望去,哦,秋色更浓了。
多么可爱的秋色啊!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欧阳修作《秋声赋》时,把秋天描写得那么肃杀可怕,凄凉阴沉?在我看来,花木灿烂的春天固然可爱,然而,瓜果遍地的秋色却更加使人欣喜。
秋天,比春天更富有欣欣向荣的景象。
秋天,比春天更富有灿烂绚丽的色彩。
你瞧,西面山洼里那一片柿树,红得是多么好看。简直像一片火似的,红得耀眼。古今多少诗人画家都称道枫叶的颜色,然而,比起柿树来,那枫叶却不知要逊色多少呢。
还有苹果,那驰名中外的红香蕉苹果,也是那么红,那么鲜艳,那么逗人喜爱;大金帅苹果则金光闪闪,闪烁着一片黄橙橙的颜色;山楂树上缀满了一颗颗红玛瑙似的红果;葡萄呢,就更加绚丽多彩,那种叫“水晶”的,长得长长的,绿绿的,晶莹透明,真象是用水晶和玉石雕刻出来似的;而那种叫做红玫瑰的,则紫中带亮,圆润可爱,活象一串串紫色的珍珠。……
哦!好一派迷人的秋色啊!
我喜欢这绚丽灿烂的秋色,因为它表示着成熟、昌盛和繁荣,也意味着愉快、欢乐和富强。
……几天来,我不断地漫步山野,巡行田间。眼前那绚丽缤纷的大好秋色,真使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啊,多么使人心醉的绚丽灿烂的秋色,多么令人兴奋的欣欣向荣的景象啊!
在这里,我们根本看不到欧阳修所描写的那种“其色惨淡,烟霏云敛……其意萧条,山川寂寥”的凄凉景色,更看不到那种“渥然丹者为槁木,黟然黑者为星星”的悲秋情绪。
看到的只是万紫千红的丰收景色和奋发蓬勃的繁荣气象。因为在这里,秋天不是人生易老的象征,而是繁荣昌盛的标志。写到这里,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欧阳修把秋天描写得那么肃杀悲伤,因为他写的不只是时令上的秋天,而且是那个时代,那个社会在作者思想上的反映。我可以大胆地说,如果欧阳修生活在今天的话,那他的《秋声赋》一定会是另外一种内容,另外一种色泽。
我爱秋天。
我爱我们这个时代的秋天。
我愿这大好秋色永驻人间。(峻青《秋色赋》)
冬天,珠江岸边的田野,还像春天一样,常绿的香蕉林、甘蔗林、荔枝园,和各色各样的数不清的果树,都有着欣欣向荣的景象。
我走进一个盛产香蕉的村庄,就像走进一个美丽的公园似的。珠江江上吹来的暖风,清新的香蕉气息,天阳蒸发着菜花味儿,都使人深深地感到亲切可爱。(陈残云《珠江岸边》)
连刮了几阵西北风,村里的树枝都变成光胳膊。小河边的衰草也由金黄转成灰黄,有几处焦黑的一大块,那是顽童放的野火。
太阳好的日子,偶然也有一只瘦狗躺在稻场上;偶然也有一二个村里人。还穿着破夹袄,拱起了肩头,蹬在太阳底下捉虱子。要是阴天,西北风着那些树枝沙沙地响,彤云像快马似的跑过天空,稻场上就没有活东西的踪影了,整个村庄就同死了的一样。整个村庄,一望只有死样的灰白。(茅盾《残冬》)
风完全止了,空气还是跟先前一样地冷。夜来了,它却没有带来黑暗。上面是灰色的天空,下面是堆着雪的石板地。一个大天井里铺满了雪。中间是一段垫高的方形石板的过道,过道两旁各放了几盆梅花,枝上积了雪,变成白色,像玉树一样美丽。(巴金《家》)
夏季过去了,冬季又来。日子短,工作也少写。冬季完全没有热,完全没有光,完全没有中午,紧接着早晨的是夜晚,迷雾,黄昏,窗棂冥黯,什物不辨。天好像是暗室里的透光眼,镇日如坐地窖中。太阳也好像是个穷人。愁惨的季节!冬季把天上的水和人的心都变成了冰。她的债主们紧紧催逼她。(雨果《悲惨世界》)
二、晨昏午夜
天空还是一片浅蓝,颜色很浅。转眼间天边出现了一道红霞,慢慢地在扩大它的范围,加强它的亮光。我知道太阳要从天边升起来了,便不转眼地望着那里。
果然过了一会儿,在那个地方出现了太阳的小半边脸,红是真红,却没有亮光。这个太阳好像负着重荷似地一步一步,慢慢地努力上升,到了最后,终于冲破了云霞,完全跳出了海面,颜色红得非常可爱。一刹那间,这个深红的圆东西,忽然发出了夺目的亮光,射得人眼睛发痛,它旁边的云片也突然有了光彩。
有时太阳走进了云堆中,它的光线却从云里射下来,直射到水面上。这时候要分辨出哪里是水,哪里是天,倒也不容易,因为我就只看见一片灿烂的亮光。
有时天边有黑云,而且云片很厚,太阳出来,人眼还看不见。然而太阳在黑云里放射的光芒,透过黑云的重围,替黑云镶了一道发光的金边。后来太阳才慢慢地冲出重围,出现在天空,甚至把黑云也染成了紫色或者红色。这时候发亮的不仅是太阳,云和海水,连我自己也成了明亮的了。
这不是很伟大的奇观么?(巴金《海上日出》)
……过了八公里的瞿塘峡,乌沉沉的云雾,突然隐去,峡顶上一道蓝天,浮着几小片金色浮云,一注阳光象闪电样落在左边峭壁上。右面峰顶上一片白云象白银片样发亮了,但阳光还没有降临。这时,远远前方,无数层峦叠嶂之上,迷蒙云雾之中,忽然出现一团红雾,你看,绎紫色的山峰,衬托着这一团雾,真美极了。就象那深谷之中向上反射出红色宝石的闪光,令人仿佛进入了神话境界。这时,你朝江流上望去,也是色彩缤纷:两面巨岩,倒影如墨;中间曲曲折忻,却象有一条闪光的道路,上面荡着细碎的波光;近处山峦,则碧绿如翡翠。时间一分钟一分钟过去,前面那团红雾更红更亮了。船越驶越近,渐渐看清有一高峰亭亭笔立于红雾之中,渐渐看清那红雾原来是千万道强烈的阳光。八点二十分,我们来到这一片晴朗的金黄色朝阳之中。(刘白羽《长江三日》)
一阵清风从我脸上拂过。我睁开眼睛:天色已经破晓。还没一个地方泛出朝霞的红晕,但是东方已经发白了。四周一切都看得见了,虽然很模糊。灰白色的天空亮起来,蓝起来,寒气也加重了,星星有时闪着微光,有时消失了;地上潮湿起来,树叶出汗了,有的地方传来活动的声音,微弱的晨风已经在地面上游移。我的身体用轻微而愉快的颤抖来响应它。我迅速地站起身来,走到孩子们那边,他们都像死一样地睡在微熏的火堆周围;只有巴夫路霞抬起身子,向我凝神注视一下。
我向他点点头,沿着烟雾茫茫的河边回家去了。我还没有走到两俄里,在我的周围,在广阔而濡湿的草地上,在前面那些发绿的小丘上,从树林到树林,在后面漫长的尘埃道上,在闪闪发亮的染红的灌木丛上,在薄雾底下隐隐地发蓝的河面上——都流住了清新如燃的晨光,起初是鲜红的,后来是大红的,金黄的……一切都蠢动了,觉醒了,喧哗了,说话了。到处都有大滴的露珠像辉煌的金刚石一般发出红光;……(屠格涅夫《猎人笔记》)
现在已经快到晌午了,万里无云,可是因为在水上,还有些凉风。这风从南面吹来,从稻秧上苇尖上吹过来。水面没有一只船,水像无边的跳荡的水银。(孙犁《荷花淀》)
过一分钟,马车在大道上走动起来。马车仿佛在往回走,不是往前走似的,旅客们看见的景致跟中午以前的一模一样。矮山仍旧深陷在紫色的远方,看不见它的尽头,偶尔看见一丛杂草,一堆石头;一片残梗断株的田地从眼前掠过去,然后仍旧是那些白嘴鸦,仍旧是那只尊严的拍着翅膀、在草原上空盘旋的鹰。由于炎热和沉静,空气比先前更加闷;驯顺的大自然麻木得沉静下来。……没有风,没有欢畅的、新鲜的声音,没有云。(契科夫《草原》)
太阳刚刚下了地平线。软风一阵一阵地吹上人面,怪痒痒的。苏州河的浊水幻成了金绿色,轻轻地,悄悄地,向西流去。黄浦的夕潮不知怎的已经涨上了,现在沿这苏州河两岸的各色船只都浮得高高地,船面比码头还高了约莫半尺。风吹来外滩公园的音乐,却只有那炸爆豆似的铜鼓声最分明,也最叫人兴奋。暮霭挟着薄雾笼罩了外白渡桥的高耸的钢架,电车驶过时,这钢架下横空架挂的电车线时时爆发出几朵碧绿的火花。从桥上向东望,可以看见浦东的洋栈像巨大的怪兽,蹲在暝色中,闪着千百只小眼睛似的灯火。向西望,叫人猛一惊的,是高高地装在一所洋房顶上而且异常庞大的霓虹电管广告,射出火一样的赤光和青燐似的绿焰:light, heat, power! (茅盾《子夜》)
晚秋的太阳,只留上一道金光,浮映在烟雾空濛的西方海角。本来是黄色的海面被这夕照一烘,更加红艳得可怜了。从船尾望去,远远只见一排陆地的平岸,参差隐约的在那里对我点头。这一条陆地岸线之上,排列着许多一二寸长的桅樯细影,绝似画中的远草,依依有惜别的余情。
海上起了微波,一层一层的细浪,受了残阳的返照,一时光辉起来。飒飒的凉意逼入人的心脾。清淡的天空,好像是离人的泪眼,周围边上,只带着一道红圈。是薄寒浅冷的时候,是泣别伤离的日暮。扬子江头,数声风笛,我又上了天涯漂泊的轮船。(郁达夫《海上通信》)
在异国,我只遇见了两次这种的云影天光。一次是前年夏日在新汉寿白岭之巅。我午睡乍醒,得了英伦朋友的一封书,是一封充满了友情别意,并描写牛津景物写到引人入梦的书。我心中杂揉着怅惘与欢悦,带着这信走上山巅去。猛然见了那异国的蓝海似的天!四围山色之中,这油然一碧的天空,充满了一切。漫天匝地的斜阳,镶出西边天际一两抹的绛红深紫。这颜色须臾万变,而银灰,而鱼肚白,倏然间又转成灿然的金黄。万山沉寂,因看这奇丽的天末的变幻,似乎太空有声!如波涌,如鸟鸣,如风啸,我似乎听到了那夕阳下落的声音。这时我骤然间觉得弱小的心灵,被这伟大的印象,升举到高空,又倏然间被压落在海底!我觉出了造化的庄严,一身之幼稚,病后的我,在这四周艳射的景象中,竟伏在纤草上,呜咽不止!(冰心《寄小读者·通讯二十九》)
太阳早已被堆积起来的灰黑色云片埋葬了。光线不停地淡下去。好像谁用墨汁在天幕上涂了一层黑色。墨汁一定抹得太多了,似乎就有一滴一滴的水要从天幕上落下来一样。空气闷热,虽然开着窗,房里也没有凉气。(巴金《秋》)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这时候叶子与花也有一丝的颤动,像闪电一般,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叶子本是肩并肩密密地挨着,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叶子底下是脉脉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见一些颜色;而叶子却更见风致了。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所以不能朗照;但我以为这恰是到了好处——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的。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倩影,却又像是画在荷叶上。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
荷塘的四面,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都是树,而杨柳最多。这些树将一片荷塘重重围住;只在小路一旁,漏着几段空隙,像是特为月光留下的。树色一例是阴阴的,乍看像一团烟雾;但杨柳的丰姿,便在烟雾里也辨得出。树梢上隐隐约约的是一带远山,只有些大意罢了。树缝里也漏着一两点路灯光,没精打采的,是渴睡人的眼。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但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朱自清《荷塘月色》)
天穹深处,星星闪烁着,静静地高瞩着地面,愉快地预报着明天的好天气。盆地之间无声无息地爬进来了夏夜。那夜色,在欢乐地震颤的温暖之中,把森林、村庄、田野以及所有一切都拥抱了起来。河水底青光,映出了好像是银镀金似的神彩。(高尔基《三天》)
陕北的冬天,在夜里,常起着一阵阵西北风。孤冷的月亮在薄云中飞逝,把暗淡的水似的光辉,涂抹着无际的荒原。但这埋在一片黄土中的一个黑洞里,却正有一个甜美的梦在拥抱这流落的孩子:他这时正回到他的队伍里,同司号兵火宣传员玩着,或是就让团长扭他的耳朵而且亲密地骂着……(丁玲《一颗未出膛的子弹》)
自然气候
人们把天气的变化,比作大自然的脾性。在不同作家的笔下,在不同的作品之中,它们呈现出色彩缤纷的不同画面。或细腻,或粗犷,或清新,或沉郁,风格多样;或烘托气氛,或映衬任务性格,或创造典型环境,或织入作者情思,作用各异。
一、阴晴雨雪
……北京的晴空,颜色的确与南方的苍穹不同。在南方无论如何晴快的日子,天上总有一楼薄薄的纤云飞着,并且天空的蓝色,总带着一道很淡很淡的白味。北京的睛空却不是如此,天色一碧到底,你站在地上对天注视一会,身上好象能生出两翼翅膀来,就要一扬一摆的飞上空中去的样子。这可是单指不起风的时候而讲,若一起风,则人在天空下眼睛都睁不开,更说不到睛空的颜色如何了。……(郁达夫《薄奠》)
那天早上,满布曙光的清新的天空那么可爱,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一阵温暖的风吹动矮树丛,雾气懒洋洋地在丫枝间爬行,被泉水里喷出来的气息浸透的富耶尔森林。正在曙光中冒着气,好像是一个装满了香料的大香炉;天空的蔚蓝,云层的洁白,泉水的清澈,从海蓝到翠绿和谐地配合着的一片葱绿,一丛丛友爱的树木,一片片青草,无边的平原,这一切都流露出无比的纯洁。……(雨果《九三年》)
你出去的时候,正是中午。
天空里的太阳是酷烈的。
你出去的时候,我已做完了我的工作,孤零零地坐在我的露台上。
飘忽的回风,穿过许多遥远的田野的芳香,一阵阵的簸扬过来。
鸽子不倦地在浓荫里啼鸣,一只闯到我房间里来的蜜蜂,嗡嗡地诉说遥远的田野的消息。
乡村在正午的炎热里沉睡。大路寂无人影。
树叶的萧萧声,倏忽地起而复落。
乡村在正午的炎热里沉睡,而我在凝望天空,把我所熟悉的那个人的名字,织在蔚蓝的穹窿里。
我已忘记了编我的辫子。慵倦的风在我的面颊上逗弄我的头发。
绿树成荫的河岸下,河水在平静地流着。
懒洋洋的白云滞流不动。
我忘记了编我的辫子。
你出去的时候,正是中午。
大路上的尘土是炙热的,而田野在喘息。
鸽子在浓密的叶丛里啼鸣。
你出去的时候,我孤零零地坐在我的露台上。(泰戈尔《园丁集·五五》)
最后的鸽群带着低弱的笛声在微风里划一个圈子后,也消失了。也许是误认这灰暗的凄冷的天空为夜色的来袭,或是也预感到风雨的将至,遂过早地飞回它们温暖的木舍。
几天的阳光在柳条上撒下的一抹嫩绿,被尘土埋掩得有憔悴色了,是需要一次洗涤。还有干裂的大地和树根也早已期待着雨。雨却迟疑着。
我怀想着故乡的雷声和雨声。那隆隆的有力的搏击,从山谷返响到山谷,仿佛春之芽就从冻土里震动,惊醒,而怒茁出来。细草样柔的雨丝又以温存之手抚摩它,使它簇生油绿的枝叶而开出红色的花。这些怀想如乡愁一样萦绕得使我忧郁了。我心里的气候也和这北方大陆一样缺少雨量,一滴温柔的泪在我枯涩的眼里,如迟疑在这阴沉的天空里的雨点,久不落下。
……
我仰起头。天空低垂如灰色的雾幕,落下一些寒冷的碎屑到我脸上。一只远来的鹰隼,仿佛带着愤怒,对这沉重的天色的愤怒,平张的双翅不动地从天空斜插下,几乎触到河沟对岸的土阜,而又鼓扑着双翅,作出猛烈的声响腾上了。那样巨大的翅使我惊异。我看见了它两胁间斑白的羽毛。
接着听见了它有力的鸣声,如同一个巨大的心的呼号,或是在黑暗里寻找伴侣的叫唤。
然而雨还是没有来。(何其芳《雨前》)
……那边,一块毛茸茸的黑云挂在雾蒙蒙的草原上空,天色黑了。海浪哗哗地响,涌上沙滩,裹着泥沙,又退回去。泡沫嘶嘶地叫,浪花飞进了空中。
天下雨了,起初下得很稀,可是不久就成了又粗又密的雨丝,从天空倾注下来。雨丝织成一面用水线织成的大网,它一下子罩住远处草原和远处的海洋……
……
雨下大了,仿佛从桶子里倒出来的一样。海水哗哗地响,声音洪亮。波浪疯狂而愤怒地拍打海岸。
……
这时候雨水比以前更多地从云端倒下来,化成延绵不断的细雨丝,用伸手不见五指的、铜色的昏暗罩住草原。
……
海吼叫,把又大又重的浪头扔到沙岸上来,把它们摔碎,成了泡沫和水星。雨一个劲儿抽打海水和陆地。……风尖叫。……四外的空中满是哀号、咆哮、喧哗。……在雨里既看不到海,也看不到天。(高尔基《切尔卡希》)
暖国的雨,向来没有变过冰冷的坚硬的灿烂的雪花。博识的人们觉得他单调,他自己也以为不幸否耶?江南的雪,可是滋润美艳之至了;那是还在隐约着的青春的消息,是极壮健的处子的皮肤。雪野中有血红的宝珠山茶,白中隐青的单瓣梅花,深黄的磬口的蜡梅花;雪下面还有冷绿的杂草。蝴蝶确乎没有;蜜蜂是否来采山茶花和梅花的蜜,我可记不真切了。但我的眼前仿佛看见冬花开在雪野中,有许多蜜蜂们忙碌地飞着,也听得他们嗡嗡地闹着。
……
但是,朔方的雪花在纷飞之后,却永远如粉,如沙,他们决不粘连,撒在屋上,地上,枯草上,就是这样。屋上的雪是早已就有消化了的,因为屋里居人的火的温热。别的,在晴天之下,旋风忽来,便蓬勃地奋飞,在日光中灿灿地生光,如包藏火焰的大雾,旋转而且升腾,弥漫太空,使太空旋转而且升腾地闪烁。
在无边的旷野上,在凛冽的天宇下,闪闪地旋转升腾着的是雨的精魂……
是的,那是孤独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鲁迅《野草·雪》)
连日来,暖和得如同三月阳春的天气,骤然变得冷起来了。一清早,天空布满了铅色的阴云。中午,凛冽的寒风刮起来了。寒风呼呼地刮了整整一个下午。黄昏时分,风停了,那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从半空中降落下来了。
这是入冬以来胶东半岛上的第一场雪。这雪下得很大,也很稳。开始的时候,还伴着一阵小雨。不久,雨住了,风停了,就只有那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彤云密布的天空中,簌簌落落地飘将下来。一会儿,地面上就发白了。夜里,冬天的山村,万簌俱寂,只听到那大雪不断降落的沙沙声和树木的枯枝被积雪压断了的咯吱声。
大雪整整下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天放晴了,太阳出来了。推开门一看,嗬!好大的雪啊!那山川、河流、树木、房屋,都笼罩上一层白茫茫的厚雪。极目远眺,万里江山变成了一个粉妆玉砌的世界。看近处,那些落光了叶子的树木上,挂满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银条儿,那些冬夏常青的松树和柏树上,挂满了蓬松松、沉甸甸的雪球儿。一阵风吹来,树木轻轻地摇晃着,那美丽的银条儿和雪球儿簌簌落落地抖落下来。玉屑似的雪末儿随风飘扬,在清晨的阳光下,幻映出一道道五光十色的彩虹。
大街上,积雪足有一尺深。人在雪地上走着,脚下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一群群孩子,在雪地里堆雪人,掷雪球。那欢乐的叫喊声、嘻闹声,把树枝上的雪都震落下来了。(峻青《瑞雪图》)
风刮得很紧,雪片象扯破了的棉絮一样在空中飞舞,没有目的地四处飘落。左右两边墙脚各有一条白色的路,好象给中间满是水泥的石板路镶了两道宽边。
街上有行人和两人抬的轿子。他们斗不过风雪,显出了畏缩的样子。雪片愈落愈多,白茫茫地布满在天空中,向四处落下,落在伞上,落在轿顶上,落在轿夫的笠上,落在行人的脸上。
风玩弄着伞,把它吹得向四面偏倒,有一两次甚至吹得它离开了行人的手。风在空中怒吼,声音凄厉,跟雪地上的脚步声混合在一起,成了一种古怪的音乐,这音乐刺痛行人的耳朵,好象在警告他们:风雪会长久地管治着世界,明媚的春天不会回来了。(巴金《家》)
二、风云雷电
山上的岩石渐渐地蒙上一层面罩,沙滩上的沙泥簌簌地响着。远远近近的树林呼啸着,一忽儿低些,一忽儿高些,互相唱和着,呼啦呼啦……嘁嘁喳喳……——宇宙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了。(瞿秋白《暴风雨之前》)
轻风有时吹动了,有时又静息了;忽然一直吹上面来,仿佛要大起来了,——四周一切都愉快地呼啸,摇摆,荡动,风尾草的柔软的尖端袅娜地摇动,——正想享受这风……但它忽然又息灭,又一切都肃静了。只有蟋蟀齐声地叫着,仿佛在动怒,--这个不息的、尖锐而干枯的声音使人困疲。这声音和日中的顽强的炎热很相配;它仿佛是这炎热所产生的,是这炎热从赤炽的大地里唤出来的。(屠格涅夫《猎人笔记》)
清早起来,就走到那座小石桥上。摸一摸桥石,竟象还带点热。昨天整天里没有一丝儿风。晚快边响了一阵子干雷,也没有风,这一夜就闷得比白天还厉害。天快亮的时候,这桥上还有两三个人躺着,也许就是他们把这些石头又困得热烘烘。
满天里张着个灰色的幔。看不见太阳。然而太阳的威力好象透过了那灰色的幔,直逼着你头顶。
河里连一滴水也没有了,河中心的泥土也裂成乌龟壳似的。田里呢,早就象开了无数的小沟,——有两尺多阔的,你能说不象沟么?那些苍白色的泥土,干硬得就跟水门汀差不多。好象它们过了一夜功夫还不曾把白天吸下去的热气吐完,这时它们那些扁长的嘴巴里似乎有白烟一样的东西往上冒。
站在桥上的人就同浑身的毛孔全都闭住,心口泛淘淘,象要呕出什么来。
这一天上午,天空老正着那灰色的幔,没有一点点漏洞,也没有动一动。也许幔外边有的是风,但我们罩在这幔里的,把鸡毛从桥头抛下去,也没见他飘飘扬扬镀方步。就跟住在抽出了空气的大筒里似的,人张开两臂用力行一次深呼吸,可是吸进来只是热辣辣的一股闷。
汗呢,只管钻出来,钻进来,可是胶水一样,胶得你浑身不爽快,象接了一层壳。
午后三点钟光景,人象快要干死的鱼,张开了一张嘴,忽然天空那灰色的幔裂了一条缝!不折不扣一条缝!象明晃晃的刀口在这幔上划过。然而划过了,幔又合拢,跟没有划过一样,透不进一丝儿风。一会儿,长空一闪,又是那灰色的幔裂了一次缝。然而中什么用?
象有一只巨人的手拿着明晃晃的大刀在外边想挑破那灰色的幔,象是巨人已在咆哮发怒越来越紧了,一闪一闪满天空瞥过那大刀的光亮,隆隆隆,幔外边来了巨人的愤怒的吼声!
猛可地闪光和吼声都没有了,还是一张密不通风的灰色的幔!
空气比以前加倍闷!那幔比以前加倍厚!天加倍黑!
……
然而猛可地电光一闪,照得屋角里都雪亮。幔外边的巨人一下子把那灰色的幔扯得粉碎了!轰隆隆,轰隆隆,他胜利地叫着。胡——胡——挡在幔外边整整两天的风开足了超高速度扑来了!蝉儿噤声,苍蝇逃走,蚊子躲起来,人身上象剥落了一层壳那么爽。
霍!霍!霍!巨人的刀光在长空飞舞。
轰隆隆,轰隆隆,再急些!再响些吧!
让大雷雨冲洗出个干净清凉的世界!(茅盾《雷雨前》)
山川湖海
读者不仅希望从作品中看到活生生的人物,而且想看到人物所处的生活环境,希望在作品中看到大自然的奇山丽水。
在优秀作家笔下,山山水水都饱含感情。或者描摹风景,给人美的享受;或者借景抒情,烘托人物;或者借助景物,推动情节的发展。他们都不是为了写景而写景,而是让景物与抒发感情融为一体,为主题服务,为表现人物服务。他们都细心观察,认真体验,抓住特定时间里的每一景物的特点,力避一般化的描写。
莫泊桑说:“对你所要表现的东西,要长时间很注意地去观察它,以便发现别人没有发现过和没有写过的特点。”如果说,描写山水景物有什么“诀窍”的话,恐怕这就是最主要的一个“诀窍”了。
一、山川景物
庐山给我的最初印象竟是桃源仙境: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茶馆酒楼,百货之属;黄发垂髫,并怡然扑克乐。不过他们看见了我们没有“乃大惊”,因为上山避暑休养自乐。不过他们看见了我们没有“乃大惊”,因为上山避暑休养人人很多,招待所满坑满谷,好容易留两个房间给我们住。庐山避暑胜地,果然名不虚传。这一天天气晴朗。凭窗远眺,但见近处古木参天,绿荫蔽日;远处岗峦起伏,白云出没。有时一带树林忽然不见,变成了一片白云冉冉而来,钻进了我们的房间里。倘是幽人雅士,一定大开窗户,欢迎它进来共住;但我犹未免为俗人,连忙关窗谢客。我想,庐山真面目的不容易窥见,就为了这些白云在那里作怪。(丰子恺《庐山面目》)
朋友,你到过天山吗?天山是我们祖国西北边疆的一条大山脉,连绵几千里,横亘准噶尔盆地和塔里木盆地之间,把广阔的新疆分为南北两半。远望天山,美丽多姿,那长年积雪高插云霄的群峰,像集体起舞时的维吾尔族少女的珠冠,银光闪闪;那富于色彩的连绵不断的山峦,像孔雀开屏,艳丽迷人。
天山不仅给人一种稀有美丽的感觉而且更给人一种无限温柔的感情。它有丰饶的水草,有绿发似的森林。当它披着薄薄云纱的时候,它象少女似的含羞;当它被阳光照耀得非常明朗的时候,又像年轻母亲饱满的胸膛。人们会同时用两种甜蜜的感情交织着去爱它,既像婴儿喜爱母亲的怀抱,又像男子依偎自己的恋人。
如果你愿意,我陪你进天山去看一看。(碧野《天山景物记》)
大自然是崇高,卓越而美的。它煞费心机,创造世界。它创造了人间,还安排了一处胜境。它选中皖南山区。它是大手笔,用火山喷发的手法,迅速地,在周围一百二十公里,面积千余平方公里的一个浑圆的区域里,分布了这么多花岗岩的山峰。它巧妙地搭配了其中三十六大峰和三十六小峰。高峰下临深谷;幽潭傍依天柱。这些朱砂的,丹红的,紫褐色的群峰,前拥后簇,高矮参差。三个主峰,高风峻骨,鼎足而立,撑起青天。(徐迟《黄山记》)
“……巫峡中的奇景恐怕是全世界中所没有的。江流两岸对立着很奇怪的岩石,有时候真如象刀削了的一样,山顶常常戴着白云。船进了峡的时候,前面看不见去路,后面看不见来路,就好象一个四山环拱着的大湖,但等峡路一转,又是别有一洞天地了。人在船上想看山顶的时候,仰头望去,帽子可以从背后落下。我们古时的诗人说那山里面有美好绝伦的神女,时而为暮雨,时而为朝云,这虽然只是一种幻想,但人到那个地方总觉得有一种神韵袭人,在我们的心眼间自然会生出这么一种暗示。”
“啊啊,四川的山水真好,那儿西部更还有未经跋涉的荒山,更还有未经斧钺的森林,……”(郭沫若《月蚀》)
于是我又回忆起另一个画面,这就在所谓“黄土高原”!那边的山多数是秃顶的,然而层层的梯田,将秃顶装扮成稀稀落落有些黄毛的癞头,特别是那些高秆植物颀长而整齐,等待检阅的队伍似的,在晚风中摇曳,别有一种惹人怜爱的姿态。可是更妙的是三五月明之夜,天是那样的蓝,几乎透明似的,月亮离山顶,似乎不过几尺,远看山顶的谷子丛密挺立,宛如人头上的怒发,这时候忽然从山脊上长出两支牛角来,随即牛的全身也出现,掮着犁的人形也出现,并不多,只有三两个,也许还跟着个小孩,他们姗姗而下,在蓝的天,黑的山,银色的月光的背景上,成就了一幅剪影,如果给田园诗人见了,必将赞叹为绝妙的题材。可是没有完。这几位晚归的种地人,还把他们那粗朴的短歌,用愉快的旋律,从山顶上飘下来,直到他们没入了山坳,依旧只有蓝天明月黑魆魆的山,歌声可是缭绕不散。(茅盾《风景谈》)
西山数不尽的诸峰,又如笑如眠,带着紫苍的暮色,静躺在绿荫起伏的春野西边;你若叫它一声,好像是这些远山,都能慢慢地走上你身边来的样子。(郁达夫《薄奠》)
舱前的顶下,一律悬着灯彩;灯的多少,明暗,彩苏的精粗,艳晦,是不一的。但好歹总还你一个灯彩。这灯彩实在是最能钩人的东西。夜幕垂垂地下来时,大小船上都点起灯火。从两重玻璃里映出那辐射着的黄黄的散光,反晕出一片朦胧的烟霭;透过这烟霭,在黯黯的水波里,又逗起缕缕的明漪。在这薄霭和微漪里,听着那悠然的间歇的桨声,谁能不被引入他的美梦去呢?只愁梦太多了,这些大小船儿如何载得起呀?我们这时模模糊糊的谈着明末的秦淮河的艳迹,如《桃花扇》及《板桥杂记》里所载的。我们真神往了。我们仿佛亲见那时华灯映水,画舫凌波的光景了。于是我们的船便成了历史的重载了。我们终于恍然秦淮河的船所以雅丽过于他处,而又有奇异的吸引力的,实在是许多历史的影象使然了。(朱自清《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那些水成的石灰岩,经受了数万年的风蚀雨削,一座座山峰各不相连,拔地而起。而千万个峰顶各呈奇状,或如乱迭云母,或如斜奇画屏,或如螺,或如菌,或如书帙在架,或如矛头插天,象鼻、狮头、马鞍、人帽,无形不备。这种山型,我在别的地方不曾看见过。安徽人艳称黄山,但从照片上看来,黄山之奇似乎是在层崖迭嶂间多生小松,而这样的黄山松在桂林、阳朔也并不稀罕。我得承认,桂林、阳朔的山水,在它的奇拔秀逸上的确是甲于天下的。(郭沫若《入幽谷》)
二、湖海景色
刚看过太湖,再来看西湖,就有这么个感觉,西湖不免小了些儿,什么东西都挨得近了些儿。从这一边看那一边,岸滩,房屋,林木,全都清清楚楚,没有太湖那种开阔浩渺的感觉。除了湖东岸没有山,三面的山全像是直站到湖边,又没有衬托在背后的远山。于是来了总的印象:西湖仿佛是盆景,换句话说,有点儿小摆设的味道。这不是给西湖下贬辞,只是直说这回的感觉罢了。而且盆景也不坏,只要布局得宜。再说,从稍微远一点儿的地点看全局,才觉得像个盆景,要是身在湖上或是湖边的某一个所在,咱们就成了盆景里的小泥人儿,也就没有像个盆景的感觉了。(叶圣陶《游了三个湖》)
晚秋的太阳,只留下一金光,浮映在烟雾空蒙的西方海角。本来是黄色的海面被这夕照一烘,更加红艳得可怜了。从船尾望去,远远只见一排陆地的平岸,参差隐约的在那里对我点头。这一条陆地岸线之上,排列着许多一二寸长的桅樯细影,绝似画中的远草,依依有惜别的余情。
海上起了微波,一层一层的细浪,受了残阳的返照,一时光辉起来,飒飒的凉意,逼入人的心脾。清淡的天空,好像是离人的泪眼,周围边上,只带着一道红圈。上薄寒浅冷的时候,是泣别伤离的日暮。扬子江头,数声风笛,我又上了这天涯漂泊的轮船。(郁达夫《海上通信》)
海完全变了模样。
我认不清楚平日见惯的海了。潮暴涨起来,淹没了整个海滩。愤怒般的波涛还不住地往岸边打来。风在海上面吼叫地飞舞。海在风下面挣扎地跳动。眼睛望过去,就只看见一片黑暗。黑暗中幻象般地闪动着白光,好像海在眨眼睛,海在张口吐白沫。
浴场已经消失在黑暗里,成了一堆阴影,躲在前面。每一阵风冲过来,就使它发出怪叫。我去找那些岩石,就是这傍晚我在那上面站过的,现在连痕迹也看不见了。
我站在岸边,望着前面海跟风搏斗的壮剧。一座一座的山向我压过来,脚下的石级忽然摇晃似地往后面退。风乘着这机会震撼我的身子。我的脸和手都像着了利刀似地发痛。一个浪打来,那白沫几乎打湿了我的脚背。
我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定了神站稳了脚跟,想起方才几乎要把我卷下去的那巨浪,还止不住心的跳动。
黑暗一秒钟一秒钟地增加。海疯狂地拼命撞击岸。风带着一长列的怪声迎面飞过来。这一切都像在寻找它们的牺牲品一般。
对着这可怖的景象我也感到惊奇了。平日是那么恬静的海遇着大风的时候也会这样奋激地怒吼起来!(巴金《鬼》)
他面前是一片壮丽宁静、碧蓝无边、像光滑的大理石一般的海。在眼光所能看到的远处,海和淡蓝色的云天相连:涟波反映着融化的太阳,现出一片片的火焰。远处连绵的群山,在晨雾中隐现着。
懒洋洋的波浪亲切地朝着脚边爬过来,舐着海岸的金色的沙滩。(奥斯特洛夫斯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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